自己就是那盏灯,只要自己在,总有源源不断的人为救人像飞蛾一样拼命地来扑。
这段时间顾澹宁很少来看他,估计他要面对父皇的各种营救计划,压力也很大,没空来管他,只派重兵和大量高手看守。
今天他来干嘛?
自己的囚禁岁月到头?要推自己上城头威胁父皇?
“醒了为什么不睁开眼睛?”
很温和的男声,当然太子爷绝不会认为他很温和。
“我在思考人生。”他答。
“哦?”出乎意料的答案,让顾澹宁好气又好笑,“人生?你才多大?经历过多少?还需要思考人生?”
“人生不在长度而在深度。我觉得我的人生很有深度。”他睁开眼,瞄一眼床边玉冠素衣的男子,深深叹气,“穿的这一身白是想干嘛?总不会是给我戴孝吧!”
顾澹宁气结,看着这个很无耻的小子,实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真是个有意思的孩子,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身份,我都舍不得杀你了。”
“可你还是要杀我,不是吗?那就不要说这种毫无意义的废话。”闻人既明面无表情,只藏在被子里的手悄悄地缓缓地收紧成拳,指甲深深地掐进自己的掌心,不断借那样的刺痛来提醒自己冷静点不要失控。
顾澹宁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淡定从容的神情,心想他要什么时候才维持不住表面的这份平静?真正到城头军阵前?还是闻人岚峥决定放弃他的时候?
“我刚刚收到一个关于你父皇的消息,想必你会很乐意听。”顾澹宁脸上含笑,神态温润,紧盯着他的眼睛,笑容很温和。
这样温和的笑容却让闻人既明心里微微发冷。
他觉得顾澹宁笑得越温和,心里正打着的主意就越恶毒。
这恶毒,肯定是针对他。
他很想不听,但心里一直担心着父亲,怕他受不住这样的逼迫出事。自从被困,他一直都心急如焚又被蒙在鼓里不知道任何消息,都快被这种无力救援被动等待的压抑黑暗的日子逼疯了。
内心激烈挣扎,他却不肯认输,倔强地睁大眼睛死死盯住顾澹宁的眼睛,“你说!”
顾澹宁微笑,“闻人岚峥在三天前带了一个大概四岁的男孩入军营充为父子,将他安置在自己的帐篷里,相处很愉快。”
闻人既明的眼睛瞬间瞪大。
事先设想过各种情形,可再丰富多彩的想象力也想不到会是这种结果。
什么意思?
自己落入敌手挣扎求存,他就已认别的孩子当儿子?还是个来历不明的野孩子。
父皇他什么意思!
这么快就要放弃自己吗?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似乎一直支撑自己的力量消失,全身都软成煮熟的面条,手指神经质地颤抖着,双唇都在微微哆嗦。
顾澹宁如愿地看见他不再平静的神情。
孩子的全身在细微地发抖,像树上的最后一枚枯叶不堪秋风的猛烈吹拂,正瑟瑟发抖。那样的颤抖逐渐由细微变得剧烈,由他的嘴唇扩散到他全身。
孩子的眼睛逐渐泛红,咬住下唇的牙齿却越发用力,用力得他粉嫩的嘴唇已泛出极显眼的惨白,白得像落霜的纸。
顾澹宁以为他会哭,然而他没哭。
孩子其实很想哭,但他拼命忍住了,死死瞪大眼睛盯着他。
“我不信。”声音很稚嫩,却很有力度,铿锵有声如刀剑相击,带着极刚硬的力度,清晰得像每个字都在齿间狠狠地碾磨过无数次。
“那你想哭什么?”顾澹宁好笑地看着他,眼底的淡淡嘲讽越发深刻。
“我承认我害怕被父皇放弃。”闻人既明也不隐瞒他,瞒也瞒不过,遮遮掩掩还不如痛快承认。
他的呼吸还有些急促,眼神仍有几分黯然,手指也还在轻微的发着抖,却很努力地保持平静。
“可是刚才,我想通了,我没有必要因为他身边有别的孩子就失态,别说我没有亲眼看到还不确定真假,就算是真的,那又怎么样?又能代表什么?不管发生什么,不管他身边有什么人,他都是我的父亲,我应该比这世界上任何人都相信他。他不会放弃我的。”他的语气十分坚定,不知道是在努力说服自己还是说服顾澹宁。
顾澹宁怔怔地看着他,觉得心里的火气腾腾地冒起来,烧得他五内俱焚全身不舒坦,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恨不得掐死这娃娃。
孩子的眼眸很清澈,似乎再多的苦难挫折也抹不去他眼中那个开阔的世界和对美好的追逐向往,似乎再糟糕的环境,也无法抹杀他天性的纯善美丽。
而这些,恰好是他最讨厌的。
凭什么?凭什么同样的处境,他可以活得这么坦然这么轻易?凭什么他就能轻易得到自己拼尽性命才得到甚至永远都得不到的一切?
这种感觉很糟糕,明明他是想打破这个孩子的心理防线看见他沉沦堕落,结果目的没达到不说,还让这娃娃几次三番戳到自己的底线。
制人不成反被制的感觉实在让他厌烦到极点。
他心头火起,也不顾自己针尖对麦芒地地一个小孩子计较是多么诡异多么不合常理多么失态的一件事,笑得阴冷而嗜血。
“是吗?我也希望你的这番豪言壮语能实现,希望你那伟大的父皇真的把你看得很重要坚持不肯放弃你,这样我才能达到目的,你才能保命。不然,我就只好拿你的小命来祭旗了。”
他语气恶狠狠,话中的阴狠毒辣让人不寒而栗,闻人既明却面无表情地瞪着他。
两人都像受伤野兽般凶神恶煞地用目光进行心理较量,半晌,顾澹宁先退步,大步流星地离开。
确定他走远,闻人既明才重新躺倒在床,睡觉。
他被子掖得不规整,被套边缘已盖住嘴巴,小小的身影埋在宽大柔软的被子里,侧身躺着几乎看不到脸。
因此也没人看见,在这轮诡异交锋中神奇地占据上风的黎国太子,正咬住被子以阻止自己的哭声,默默地……流泪。
他咬的特别用力,将全身所有力气都灌注到牙齿,拼了死命一样咬啊咬。
淡淡的阳光从透气孔落下来,映出这些天一直若无其事吃吃睡睡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孩子,映出他泪流满面,一串串泪珠无声自眼眶里滚落,瞬间将枕被和自己的衣服打湿大片。
闻人既明咬着嘴唇和被子拼命,他只觉不能哭出声,但那满心的疼痛悲伤恐惧压抑巨石般堵住心口和血脉,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发泄,他只能闭着眼把自己最大限度地缩进被子里,用牙齿拼命咬、碾、撕,用那些无声而疯狂的动作,一点点将那些几乎堵死压死自己的苦痛推开。
被子终于因不堪忍受锋利的牙口和疯狂的摧残而破裂,他已咬到满嘴棉絮,却依然不管不顾使劲地咬。
很久很久以后。
阳光移过透气孔,床榻上的小人儿毫无声息极为安静,但只有盯着他仔细看很久,才会发现,那小小的一团,仿佛,一直在细微发抖。
第四十章 童稚安慰
密封的静室里,小小太子将自己缩在被子里无声哭泣。
城外的军营里,正在议事的闻人岚峥霍然抬头,仿佛听见爱子压抑的哭声。
他突然的安静搞得所有人莫名其妙,正讨论军情的连珏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哪句话触及到他哪根筋,让他变得这么不对劲。
他茫然地转头看闻人行云,闻人行云也呆呆看他。
两人的神情都傻傻的摸不着头脑。
连珏皱起眉,下意识转头去看知昧。
这小子出现得奇怪,闻人岚峥对他的态度更奇怪,简直好得和对太子一般无二,若非不可能,他们几乎都要以为这两人还真是父子俩。但说来也奇怪,明明他们以前从无交集,却偏偏有着旁人难及的默契,站在一起时也觉得很协调。有时候他们都摸不准闻人岚峥的脾气,这小子却能一猜一个准,甚至能影响到闻人岚峥的情绪。
唉,也不知道太子看见后会不会吃醋。
他以为知昧会和往常一样嬉笑着和他打眼色示意,却见那一直笑嘻嘻的油滑小子这次小脸严肃得像在朝拜圣地,默然看着闻人岚峥,眼神复杂,微带羡慕和渴盼。
感觉到他的注视,知昧猛地转头。
连珏又是一怔。
这孩子……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有这样犀利的眼神?像钢针戳破人间浮华,清冷凌厉,似乎能看穿一切。
然而那样的凌厉犀利只有一瞬,快得仿佛是他的错觉,随即那小子冲他撇嘴,小指向下虚空点了点,小脸上还配合地做了个鄙视的表情。
连珏脸色微青,觉得很丢人。
自己竟被个娃娃鄙视了?
娃娃仿佛没看出他的郁闷,挥苍蝇似的冲他挥手。
连珏怔了怔,看看已回过神却始终沉默的闻人岚峥,也明白过来,知道此刻说军情他也听不进去,脸色微微黯然,拉着闻人行云无声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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