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下意识看看地下,好像……这个高度有点危险,地下也不平,还有细碎尖锐的小石头,对比被拎进去的窘态和很可能摔伤的事实,他识时务地选择前者。
反正自己还是孩子,就算被人拎也没什么好丢脸的,面子看不见摸不着,哪有身体实在?没事,今天你拎我,来天我骑你脖子,能屈能伸才是男子汉。咱不怕!
眼见他很快屈服,闻人岚峥满意点头,脚下速度更快地径直进入大营。
于是,军营上下,震惊地看着他们尊贵的主子拎着一个脏兮兮的流浪猫似的娃娃回来,造型略诡异。
“打盆水来,给他洗干净。”闻人岚峥旁若无人地进了自己的帐篷,放下手中的娃娃,头也不回地吩咐容闳。
容闳的目光从娃娃身上掠过,再看看神色淡定波澜不惊的主子,眼观鼻鼻观心木头人似的退下,很快送来大盆洗澡水和干净毛巾。
闻人岚峥一向要求军官和士兵们同吃同住,他的主帐除了大了点,装饰很普通,只简单的区分为内外间以示议事办公和睡觉地方的不同。他坐在外间自己的常位,见娃娃目光乱转四处打量只当没看见,指指身后,“还不去洗?难道要我帮你?”
“啊别,”娃娃笑得谄媚,“我自己来就好。”
眼见娃娃麻溜地往内间跑,闻人岚峥漫不经心地翻开手中的军报。
军报看完,娃娃也洗干净出来了。
这娃娃自带有包袱,此时换过一身新衣,精神焕发地站在他面前。
闻人岚峥一眼看过去,怔了怔。
面前娃娃长眉浓黑,鼻梁挺直,大眼睛明亮有神,脸庞小小的,粉粉嫩嫩像刚出炉的新鲜包子,带着婴儿肥,也看不出长大后会是什么脸型,五官却是相当明晰漂亮的。
真是看不出来,刚才脏兮兮得想垃圾堆里打滚三天三夜的娃娃收拾干净这么漂亮。
他觉得有点新奇。
“你叫什么名字?”他的语气带着自己也没有发觉的难得的柔和。
娃娃咬着手指笑嘻嘻看他,黑亮的眼睛仿佛会说话,隐藏着无数的神秘暗语等着他来解答。“知昧。知道的知,蒙昧的昧。”
知昧?闻人岚峥微微一怔,迷迷茫茫中觉得这名字似乎有点熟悉,但又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接触过,思索后没结果他也就扔到一边。
目光像看路边野花一样仔细看过娃娃,他的衣着简单却精致,看得出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想到这莫名其妙的娃娃出现在濮阳城下要进军营也不知道为什么,还不如留下他静观其变。
他思索着怎么对待这娃娃,娃娃也在思索怎么对他。如果他问自己为什么会独自出现在他面前怎么办?问起他父母家庭怎么答?身份怎么编?怎么取信他让他把自己留在身边?
……
大小两只狐狸都在满心盘算打着小九九,时不时抬头看对方一眼,只不过一个是光明正大的打量,一个是偷偷摸摸地偷瞄,一个不怕对方知道,一个自以为小动作很隐秘对方不知道其实对方全部知道。
两人都沉默着,似乎在比拼耐性等谁先开口谁输。怪异的气氛渐渐蔓延。
最后还是闻人岚峥先开口。
他靠在椅背上,手指自然地垂落,搁在膝盖上,目光越过他落在门口,一个漫不经心的姿态。“军营里没有其他小孩子,你一个人也不好安置,这样吧,就我这里最宽敞,你就暂时住在我这里好了。”
嗯?
知昧愕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可能?
这么简单?
就这样过关了?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发生,他也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追究,就这么轻轻松松地留下自己?还留在他身边?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面对自己这种来历不明形迹可疑的人,不是应该拿下吗?再不济也该问清楚自己的来历才对。
可他怎么什么都不管?!
准备好的诸般对策都没能用上,他有点懵了,跟不上他这稀奇古怪的想法和行为。这……这和正常人正常反应相差太大,即使他自认聪明,也云里雾里的找不到方向。
找不到方向,就不找!
无奈悲愤片刻,知昧心里发了狠,反正自己的目的达到了,目前也赖在他身边了,管他有什么样的陷阱!难道他还能杀了自己不成?就算自己出现突然,可自己也什么都没做,更没伤害他,他好意思对一个四岁孩子下手?
怕什么?都到了这里,还有必要退缩吗?
只有吓得破的胆,没有做不成的事!
闻人岚峥仿佛没看见他突然的呆愣,平静地通知他自己的决定,开始办公。
桌子上堆满各种文书,多半都粘着羽毛表示十万火急,他拆开最上头温九箫的密报,看他回报关于叶瞬的所有怀疑和顾家的最新举动,表明已在着手清理朝中势力,请他尽快处理军中。
他一封封看完,发现对面的知昧已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不由失笑,心想这娃娃是心宽还是无知?竟然这么毫无防备地睡着?他也不怕在睡梦中就让人给卖掉。
眼见知昧睡得口水横流,滴滴答答在桌子上积出小小的一滩,他有点好笑,放下军报走过去抱起熟睡的娃娃,心里哼了声真是个胖小子。
胖小子毫无自觉地赖在他怀里睡得正香,看着孩子安静精致的眉目,他心里忽然生出来一种淡淡的柔软,随后这种柔软又变成忧伤。
他缓缓地长舒一口气,也不知道舒出的是心里深埋的担忧害怕还是无孔不入的寂寞。
他顺手拿过一张废弃的军报擦干桌上的口水扔掉,将娃娃放上里间的床榻,扯过被子给他盖上,将他不老实伸到被子外的手塞回去。
目光无意间扫过娃娃的手,他微微一怔,迅速转头看看对面的濮阳城,心突然跳快一拍。
阳光淡淡地从天窗洒落,照上他的脸颊,映出他的目光,微微欣喜,微微怆然。
第三十八章
风餐露宿漂泊在外时,知昧最大的心愿就是睡觉睡到自然醒,食不知味地度过那段艰难的日子,如今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他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软了,懒洋洋的不想起来,奈何肚子真的饿了,咕噜噜的叫声也实在响亮,摸着瘪瘪的肚皮,他回想着那些糖炒栗子、臭豆腐、水晶汤包、焖锅鸡翅、烤羊肉串……越想越觉得悲从中来,磨磨蹭蹭地爬起来准备去找吃的。
外间,连珏和闻人行云正在汇报濮阳城里的情况。
闻人既明被俘的事,目前还只有他们三人知道,这些天虽知道希望渺茫,也在设法救人,加强对濮阳城内部情况的探查,只可惜顾澹宁的防守滴水不漏,他们即使探明他就在城主府,但也没办法救人,反而已损失不少人手。
闻人行云已急得唇角起水泡,匆匆忙忙联系潜伏的下属探听情报,考虑企图挖地道潜进濮阳城救人,他们考虑过最佳地形,正和闻人岚峥打报告,想直接动用军队来挖地道。
闻人岚峥微微苦笑。
顾澹宁打的就是以逸待劳请君入瓮的主意。只要掌握住闻人既明,不怕营救他的人不会飞蛾扑火一样拼命地扑。如此,大祭司便可以坐等那些平时很擅长隐藏的密探们一个个自己蹦出来,再轻描淡写地来多少杀多少。
的确是万无一失怎么做都不会吃亏的好办法。
要破解这样的困局很简单,只要他狠心不管儿子的死活放任他自生自灭就行。
可问题是他能吗?
这是光明正大的阳谋,但他明知是套却不得不往下跳。
“你们看着办。记得这件事务必要保密。”他意味深长地瞟一眼连珏,后者会意点头。
闻人岚峥沉思片刻,想到儿子可能会有的举动,心里突然生出冷意,那种冷让他更加心急如焚,觉得连呼吸都发冷。
“必须得尽快!”他深吸气,拼命告诫自己要冷静,但只有他知道,自己的嗓音仍带着细微的颤抖。
“不惜一切代价,救回太子!”
“是!”闻人行云心里一松的同时也一紧,松是因他不肯放弃闻人既明,紧也是因他不肯放弃闻人既明。这样的两难局面,换做谁都会焚心为难……他目光一冷,突然伸手从帘子后捞出一个小小的人影,“听得很痛快?还是这里风景很好?”
偷听的知昧被他突然拽出来,吓了一跳,对上他敌意甚浓的目光,心里暗暗叫声苦。都怪自己刚才太过震惊忘记隐藏行踪,这下被人家抓出来该不会当成居心叵测的奸细处理掉吧!怎么办?
脑子里控制不住思绪发飘,又转回到刚才听到的消息上。他们刚才说要救回谁来着的?太子?太子……那不就是闻人既明吗?他在濮阳城?被俘?在顾澹宁手里?哦,天哪,这样的消息如果传开,肯定会有很多人因此发疯的。
想象一下那可能发生的场景,他不由打个哆嗦,心里发凉。
闻人行云见他这样,还以为他是做贼心虚,眼底杀机一闪,已打算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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