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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芜姜 (玉胡芦)


  想到这儿,慕容煜不由欣欣然弹开老乌鸦毛小扇——“咯噔咯噔”,听到不远处隐隐传来脚步声。
  “主上,人来了。”侍卫在纱罩外低声禀报。
  慕容煜微一眯眼,便看到萧孑驾着一匹枣色骏马由远及近。许多日不见,他看起来伤好得差不多,一袭青布长袍在夜风中飞扬,身影俊武清颀,每一回看见都叫人心里恨得痒痒。
  天底下的男儿,论美貌就他能与自己相媲美,然而他却视自己如无物。从前他身边没人便罢,以为他天生无情无义。但后来他却用指尖滑过一个小美妞的唇,眼目中充满纠结而隐忍的渴望……那渴望真叫慕容煜看了想杀人。
  慕容煜便叫人把纱罩垂下:“都仔细盯着,等他一到死老头的跟前,就给本王放苍龙衣!”
  那苍龙衣乃是慕容煜花了大价钱从苗人之处所得,用蛇皮制成的天罗地网,只待目标入网,便能立刻像活蛇一般迅速遁爬,将人攀缚拧缠、逃无可逃。
  “主上对萧将军可真是不薄啊~~不是说和那小妞出来进去都成双成对嚒?怎么这会儿就他一个出现?”爱妾蠕着无骨的身子。
  慕容煜嫌恶地把她推开,待睇见萧孑身后空空……也不是次次成双成对嘛,心绪不由略微纾解。捏着女人的下巴:“你要是哪天背叛了本王,本王便让你也穿穿那张蛇皮……都给我闭嘴,倘若打草惊蛇,今夜要你们一个个好看!”
  他说得阴狠,那爱妾想起刚才哈腰勾引侍卫的一幕,连忙不情不愿地把胸兜往上拉:“是。”
  萧孑一路打马过来,明明周遭风声肆虐,怎么却觉莫名安静得诡异。看见地上躺着个半老汉子,腰背上渗着血,看出来是芜姜的阿耶,连忙跳下马准备过去:“邬德伯?”
  “不要……不要过来……”阿耶沙哑地张了张嘴。似乎很是吃力,头垫在土里都抬不起来,只是麻木地晃着手掌。
  萧孑听不明,正待要弯腰去扶,却听耳畔忽起“窸窣”声响,但见那二十米开外一片斑斓的蛇皮正沿地表迅速铺张而来。他敛眉端看,这才看到暗坳里隐匿的黄灯。那黄灯下一名俊美男子着通身妖红,正用扇子半遮着颜面侧对自己……从小都是这样,爱看又不屑看的。
  一下便知又是慕容煜的诡计。该死,果然那小妞领回的货郎是他派来的探子。
  “驾!”萧孑迅速把阿耶放到老马上,狠抽了一下马背,自己便纵身跃上马儿往另一个方向驰去。
  “哎呀,又被他跑了,这么狡猾~~”爱妾嘴上如是说,心里其实隐隐有些得意。
  慕容煜冷横了她一眼,撩开袍摆从狐皮大椅上坐起:“可恶,这老家伙根本没晕……都给我立刻去追,给本王抓活的!”
  他一离开,他便敢走出来,那清逸身躯站在黑暗旷野里,绝美得像是一朵妖莲。
  “喔呜——”几十条蓄养的饿狼顿时刷地冲出去,在暗夜下犹如地狱鬼兽般,龇着尖长的牙齿咆哮而来。
  身后追兵飞赶,冷箭如风般擦过耳际,萧孑奋力往前打马。肋骨才痊愈不久的伤口因着力道,隐隐溢开疼痛,蓦地让他想起那日挟持芜姜的一幕。
  怎生那样恼人疼呢,被他无意识地捻紧在怀里,像个不怕死的小辣椒,一边逃命一边不忘咬他的手腕——“放开我!你这个坏家伙,你要把我连累死了!”——若非伤口涌血不止,差点儿都要把她抛下马背。
  呵……这会儿只怕还在别雁坡等他回去,幻想着三天后想做他的小新娘。
  他想起她下午气羞羞裹着布帘儿勾引他,想起那帘布下少女毫无遮掩的曼妙……其实后来他都看见了。他把她扑在床上,那帘布把二人无隙裹缠。他看见了她鲜美的娇红,美好得让他恨不得一口吞咬下去。其实也曾不止一次想过豁出去把她带在身边,然而此时已不可能再回头——性命危悬在一线之间,回去就是死路一条!
  “驾——”萧孑最后遥遥望了一眼别雁坡的方向,闭起眼睛,一狠心往雁门关方向头也不回地驰去。
  ……
  一个多时辰后,慕容煜一瘸一拐地走出纱罩外,手上一柄铁假手煽不停:“又把人跟跑了,都去给本王吞沙子!”
  那狭长狐狸眸中透射出阴光,叫人看了不由浑身打颤。
  “是……”清俊的侍卫们在苍茫天际下跪成一排,一个个耷拉着脑袋挨过去。
  天空露出鱼肚白,雁门关大清早来了一名骑马的入关客。着一袭交领青布长袍,墨黑长发披散在宽肩后,头上一顶斗笠压得甚低,看不清脸颜,只看见一方棱角分明的精致薄唇。
  那修劲指骨握着马缰,并不出声言语,然而周身的气场却不由衷地叫人刮目。
  “哪儿来的?通关文牒亮出来看看!”有士兵走过来要盘查。
  不过短短一个多月,连守关的士兵都被换了新面孔。呵,那狗皇帝倒是打得一手精算盘。
  萧孑从袖中掏出文牒,看了不远处的张嵇一眼。
  张嵇会意走过来:“我看看。”略略一览,便挥挥手让过去。
  “将军路上小心。”声音甚低,眼角天生往上斜。
  萧孑凝眉颔首,嘱咐一句:“别雁坡,小心慕容煜报复。”
  言毕喝一声“驾——”,风萧萧兮往中原方向回去。
  项子肃不见了。
  那天晚上风停后,芜姜一直站在草檐下等,从天空鱼肚白等到了天亮,又到第二日黎明,芜姜都没有等到他。一开始还以为是不是在路上耽搁,但是当第二天傍晚,外出的族人把满身血污的阿耶和老马牵回来,子肃也还是没有出现,芜姜就知道他这次是真的走了。
  他在她已经对他不抱希望、并且泰然说服自己接受他离开的时候,突然又回来;然后又在她真的以为他不会走了,满心盼望着与他成亲的时候,又一句话不说地隐匿去。
  芜姜挺恨萧孑的。
  她想,他顶顶好永远不要在她的世界里再出现。
  
  以为他不会走了,满心盼望着与他成亲的时候,又一句话不说地隐匿去。
  芜姜挺恨萧孑的。
  她想,他顶顶好永远不要在她的世界里再出现。?

☆、『第二七回』婆娑

?  阿耶受了很重的伤,大夫说他喝醉后从马上摔下来,把腰子和骨头都摔了,一直昏迷不醒。他的老马一向听话,这些年陪他走过多少路途,不至于会把主人摔下马。而阿耶更不可能喝得烂醉,还出去给牲畜看病,他对牛羊马儿如同对待自己的孩子,必不会这样含糊。
  芜姜心里总觉得哪儿有不对,她去找过那天一起喝酒的其余阿伯,他们也都是帮忙劝动族人的功臣。问后来是哪个阿叔把阿耶扶出去。但是大家都说不知道,说阿耶被留下来最后一个离开,他们也并没得到什么赏赐。
  项子肃骑走了芜姜的马儿,芜姜便问小聑犁家借了骡子,把妲安阿爸赏的两袋白米坨到骡背上。
  坡上坡下蜿蜒,路上看到她的人们都用同情的眼神望着她。大家都知道那个汉将把芜姜在河边睡了,女儿家的身子给了人,但是那人却一声不响地撇弃她回了中原。老邬德摔坏了腰,他婆娘本就常年羸病,从此家里的负担都落在十四岁的芜姜一个人身上。
  拓烈成了首领的女婿,不能再娶芜姜了,青年们便暗暗商量着谁去给芜姜家上门。他们都还和从前一样喜欢着她,但是一看见芜姜走过来,却又一个个敛着不敢说。项参军走了三天,大家在背后观察了芜姜三天,可是从来没有见过芜姜抹一滴眼泪。大家怕这时候再给她打野兽求亲,会勾起她的伤心。
  “嘿,你们凑在这里说什么?”芜姜泰然自若地和他们打着招呼,她的唇儿上依旧涂着淡淡的胭脂,阳光照在上面晕出一层美丽的光泽。并没有因为那个混蛋的不告而别,而使自己看上去多么颓唐。
  看见妲安在帐包外耍蹴鞠,着一袭紫绸裙子,笑声银铃青春洋溢,便扬声叫她一句:“妲安。”
  清脆脆的,声音不高也不低,却把人轻易惊扰。
  妲安怔愕一下抬起头,看到是芜姜,穿一抹窄袖霜花褂子,婷婷立在骡子旁对自己笑,依旧是那么招人。一瞬间便像松了根心弦,又似乎很有些失落,踟蹰着跑过来:“是你呀,芜姜,难得你来找我。你怎么了?看起来好像很落寞,不会他欺负你了吧?”
  妲安的眼神亮闪闪的,全寨子都知道项子肃跑了,阿耶受伤了,但是一贯好热闹的她却好像半点也不知的样子。
  “会吗,我觉得挺好啊。”芜姜把被妲安握住的手儿不经意地松开:“妲安,我总觉得阿耶伤得蹊跷。我来就想问问你,还记得那天是哪家阿叔把他接去看牲畜吗?”
  那白皙小脸蛋上,一双墨瞳似潭井般幽清,像能洞透人心。只看得妲安笑容些微一哂,摆着裙儿为难道:“哦……我当时也只是听侍女说,并未见过那人模样呢。就那么一晃眼走过去,估计她们也早该忘记了。你要我把她们找来一个个问过去吗?这会儿也不知道都猫去了哪儿……好麻烦,芜姜,如果你等得住,那你就在这里站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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