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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皇后/红颜依稀 (篆文)


身子被芜茵自后头抱住,但听她带着哭腔的声音低低回响,“娘娘,王爷这是避而不见,您还不明白么?这个时候了,您就是寻到王爷,他也是没有法子的啊。”
任云雁霍然回首,惊惧道,“怎么会?他一定有办法的,他一定能阻止福哥儿进京,一定有的……”
芜茵奈不住,疾声道,“娘娘,您还不醒醒!那是圣旨,方才已是当着阖府上下宣读过了,王爷也已接旨,您觉得还能想出什么法子来?难不成让王爷抗旨不遵么?”
一语惊醒痴妄之人,任云雁身子骤然一松,呆立原地,良久才讷讷自语道,“是了,他不能抗旨,那是圣旨,任谁都不能。”
她缓缓转身,神情黯然的走到榻边颓然坐倒。芜茵鼻中愈发酸楚,赶上前来,跪坐在她身畔,仰首殷切道,“娘娘千万要振作,与其想着怎生留住哥儿,不如好好想想如何打点行装,打点随哥儿上京之人,山高水远的总须那些人照顾好哥儿才是……他到底年纪太小了些……”
芜茵垂泪不已,话亦说得断断续续。任云雁到底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心内流转起一片惨伤。半日方才开口,幽幽道,“原来真的是山穷水尽了。”
房内二人一跪一坐,陷入死寂般的沉默。少顷,任云雁忽然摇首道,“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夺去我的福哥儿,为什么非要让他进京?”
芜茵叹了叹,如同呓语般答道,“圣旨里说了,是为太后顾念宗室子弟。”
任云雁缓缓颔首,无力道,“是太后,太后……”她忽然瞪圆双目,一把抓住芜茵,瞪视片刻,忽然不合时宜的大笑起来,“是太后,周太后!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
芜茵怔怔地望着面前有些癫狂的人,耳畔起伏着她凄厉的笑声,眼中却看见一行泪水自她脸颊缓缓滑下。
窗棂下日影偏转,灿金色的光晕洒在四瓣海棠玉锁上,将上头镶嵌的蓝宝石映照得熠熠生辉。周元笙摩挲着手中玉锁,许久未曾开口说话。
彩鸳斟茶奉至案上,看了一眼那巧夺天工的长命锁,亦不免叹道,“这是为福哥儿求的?您打算何时拿去给他?”
周元笙沉默片刻,道,“待他上路之时罢。”彩鸳再叹道,“其实您心里还是惦念他的,单为他求了这个来,也是盼着他能平安顺遂的长大。”
周元笙淡淡笑笑,摇首道,“这不是我为他求的,是他父亲特意请人,专为他做的。”
彩鸳愣了愣,便不知该如何应答,再看周元笙,只觉得她眸光沉静,隐含悲悯。不由轻声道,“说起来,福哥儿和任侧妃也都是可怜人,娘娘预备去安抚那位么?”
周元笙闻言,苦笑了一声,“我现下出现,无论作何态度,在她看来都不免像是落井下石。更何况,她需要的并不是我安抚的言语。”
此话方才说完,却听得院中骤起一阵喧哗,如同一道疾风刮过,房门砰的一声被推开。只见任云雁跃入房中,柳眉倒竖怒目相向,伸出手来指向周元笙,尖尖食指几欲戳到她面门,“我今日来,要听你一句实话,这计策是不是你想出来的?”
周元笙沉默须臾,迎着她怨毒的目光,平静摆首道,“不是。”
任云雁冷笑一声,道,“我不信,一定是你这个毒妇所为。你争不过我,又养不出孩子,就想了这样恶毒诡计。说什么承欢于太后膝下,太后本就是你的亲姑母,你利用太后下了这道旨意,意在令我与福哥儿骨肉分离,是不是?”
她一声比一声尖厉,说到最后已是高声喝问。周元笙皱眉谛听,心绪却被眼前那充斥着暴戾之气美丽面容搅得纷乱。她心里亦含着气恼怨愤,听着这样的指责更添怒火,可思想与言语却无力相抗,便只是灼灼地盯着任云雁,平静且无力地摇了摇头。
相对而视,周元笙望见任云雁嘴角浮起一记冰凉酷忍的狞笑,继而眼前便有一道白光闪光,一柄短剑倏地自她袖中被抽出,随即直直朝她面上刺来。
周元笙大惊之下,下意识侧头向后仰去,跟着慌忙站起身连连向后退去。一时间屋内屋外众人齐齐涌入,丫头婆子皆是目瞪口呆,有人早已被任云雁不顾死活的声势吓傻,也有人持了忠心护主之心勇敢近前,死死抱住任云雁的腰身,另有人急忙上前来夺她手中短剑。
任云雁却似急火攻心,杀红了眼般连踢代打,奋力挣脱众人环抱,她原本有些功夫在身,岂是寻常仆妇女子所能压服得住,不过须臾,业已将众人带翻在地。她傲然冷笑,手下却不犹疑,再度挥剑向呆立在墙角的周元笙袭来。
电光火石间,一个略显臃肿老迈的身影疾行至任云雁身后,牢牢拽住了她衣衫,正是闻讯前来的总管梁谦,与他一道快步奔入房内的还有长史宋蕴山。宋蕴山见任云雁已为梁谦绊住,当即毫不犹豫伸臂去抢夺那柄短剑。
房内一片混乱,也不知过了多久,但听仓啷一声短剑坠地的声响,众人方才长舒一口气。再看任云雁已是云鬓散落,衣衫凌乱,一双眼睛赤红如血,犹自瞪视周元笙,宛若雠仇。
周元笙浑身发颤,尚且心有余悸,正待开言,却见房内倏忽涌入许多人来,正是惊悉如斯闹剧,便一同折返而来的李锡琮与传旨内臣。
周元笙看向李锡琮,亦发觉他正直直地盯着自己,目光游移之下竟含着些许她从未见过的惊怕之色。她心里陡然暖了一暖,又见他跟着蹙起双眉,瞬间心念如电闪过,忽地迈步走上前去,直走到任云雁面前。
那美丽的女子目光如刀,似要将自己凌迟于她的眼风之下。周元笙压下那些酸涩凄楚,奋力让心中蓄积已久的怨恨倾泻而出,化作厉声戾气的言语,“你既说是我所为,就该清楚太后与我皆出身金陵周氏,我要谋算你一个小小偏妃自然是易如反掌!你与其失了心疯来要我性命,不若从今日起好好想想怎样对我恭敬有加,在我手下谦卑的讨生活!如此,我或许还能格外开恩,请太后和皇后,对你的儿子略加看顾。”
这一番咬牙切齿的言语终是让任云雁有所觉悟,顺着她早前的思路想去,不禁浑身发冷,面色如霜。良久之后,到底认命一般垂下头去,凄凉的笑了出来。
周元笙微露得色,扫视了屋内一众人等,于瞬息间收获了畏惧、惊恐、叹服、忧虑等等神情,也瞥见了李锡琮身后,那传旨内臣唇角流露的淡淡笑意。
做戏是该做到底的,无论妻妾争锋,还是死之将至犹不知,都该是借着她刻毒的言辞,傲慢的态势传递给京师中人,传递给禁宫内苑中与她骨肉相连的人。只是她从来不知,自己竟也是这样好的戏子,果然堪配李锡琮。
众人渐渐散去,周元笙阖上房门,将所有人拒之门外。悻悻然回至窗下坐了,途径之处只见几滴鲜血遗洒在地,却不知是自谁人身上落下——左不过都是那戏里的人罢了。
窗外流光如雾,泛着朦胧晴暖的意像,闲花坠地无声,风动云开无声,不闻秋虫呢喃,只闻天际之上鸽哨掠过苍穹的阵阵声响。
如此静好的秋日,如此静好的辰光,是不该伤情伤绪,顾影垂怜。不然流年易将人抛闪,她又该向何处解忧解愁?

☆、第77章 为母则强

任云雁被人搀扶,一路护送回东院,方才落座喘息片刻,便闻内臣来报,“才刚任府上来人,说道老夫人思念娘娘,请娘娘近日得空回转府中一趟。”
任云雁听闻家中母亲思念,霎时将腹中委屈再度勾起,更觉一时半刻也不想在此地多呆,当即吩咐芜茵收拾一番,备车径直回了娘家。
任老夫人似早已猜到她会立时赶来,命婢女将她平素所喜的吃食先行备好,以示思念关切之意,至于她目下有无心情享用则是另一回事。任云雁不过月余不曾探望母亲,此番相见却像是久别重逢,才一进正堂便扑向软榻之上的妇人,恸哭失声起来。
任老妇人一壁爱怜抚摸,一壁将欲垂泪道,“可怜的孩子,娘都知道了......怪只怪天家无情,当日不该做这门亲事,偏生是先帝赐婚,咱们又半点奈何不得。”
任云雁埋头饮泣,乍闻此言却是怔忡良久,收了泪水,缓缓抬首道,“娘,天家虽无情,到底还是会将我的福哥儿送还的,是不是?”
见她满目凄迷,任老妇人不由长叹一声,便示意近身婢女将房内众人带出。待只余她二人,方才攥着任云雁的手,道,“事到如今你莫非还被蒙在鼓里,果真以为太后兴师动众接了福哥儿上京,是为了承欢膝下,厚待宗室不成?”
任云雁今晨得悉这道旨意,只觉五内摧伤,心中一片乱麻,又加之太过愤慨,是以竟不曾好好想过内中缘由。此刻听母亲问起,便凝眉思索,半日犹疑张口道,“亲藩子嗣入京,国朝此前从未有过,确是蹊跷。只是不知,是单命王爷之子上京,还是连同其余诸王之子俱都要上京?”
任老妇人点头道,“哪里是你们一家,其余诸王早已将子嗣送入宫中,这会儿太后跟前怕是已儿孙满堂了。”
任云雁当即问道,“果真?怎么我早前一点影儿都不闻?”越想越是迷惑,抬眼看向母亲,复问道,“娘又是何时知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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