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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皇后/红颜依稀 (篆文)


周元笙看罢,随手将那信点火焚尽,环顾四下,含笑道,“今儿可算清净了,你又能在这方寸天地里,做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说些法不传六耳的话。”
李锡琮一把将她拉过身畔,看了良久,忽地拱手笑道,“还须仰仗娘子智计无双,为夫在此谢过了。”笑罢,又问道,“不是只想看戏,怎么又肯亲身上阵演绎了?”
周元笙扑地一笑,持了扇子半遮了脸,摆首道,“闲着也是闲着,怪闷的,演着玩玩也好。”
李锡琮笑而不语,便只盯着她着意打量。周元笙被他看得浑身发热,忙打岔道,“我正要问你,可有棒疮药?”李锡琮摇头不解道,“棒疮药医官那里自然有,怎么想起问我要?”
周元笙一脸狭促的道,“你赐下的原本治伤更快些啊。”见他蹙眉不满,忙转口笑道,“你从前不是没少挨打,我才问你有没有存货罢了。”
李锡琮哑然失笑,半晌好气又好笑道,“你竟还想着这回事。可惜天下间能打我的那个人,已然不在了。我便无须再备着那些金疮药。”
周元笙适才不过随意调笑,细想这话也觉得有些失言,不禁垂目点了点头,半晌再抬首,却见他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低声问道,“阿笙,你心里又在同情旁人了,是不是?”
周元笙蓦然被他点明心事,先是一愣,不得已承认道,“我知道不应该的,只是那兰秀原本也该是个聪慧伶俐的姑娘,好端端的谁愿意来此处充当细作,想来定是有家人或是极重要的人被太后拿捏在手里,不得以才为之。这样想想,虽然可恨,却也是个极可怜之人。”
李锡琮认真听完她的话,微微点了点头,便换了一副声气认真答道,“阿笙,这天下间无人不可怜,皆因身不由己。可是敌我分明,道不同不相与谋。你的仁善不该留给你的敌人,否则便是对你的朋友你的亲人残忍。”
周元笙神色倏忽一震,略作思想便缓缓颔首道,“你说的很是,我明白了。”相顾片刻,她忽然想起另一桩事,含笑问道,“你今日还没去看过福哥儿罢?”
李锡琮淡淡一笑,伸臂将她紧紧环住,摇头道,“没有,我今日哪里也不想去,就只想和你在此处说一会话。”
周元笙不禁挪揄道,“是说一会儿话就完么?你哪一次不食言,这话还是不说的好。”这一会功夫只觉得他的手愈发不老实,索性望着他,清楚言道,“你方才说得头头是道,轮到自己还不是一筹莫展,你不想去看你的儿子,是因为你心里难过,你知道多看一次便会心生出更多欢喜,临别那一日就会更加心痛难捱。”
李锡琮笑容一滞,半晌才苦笑着点了点头,跟着便是轻叹了一声,“你非要这么一针见血,说得人哑口无言。”
可她自己并不觉得痛快,他黯然的神情落在她眼里,只让她心口一阵发紧。下意识地揽住他的腰身,贴近他的胸膛,柔声道,“对不住,我便是有些管不住我的嘴。”
她面带愧色,眼中泛着深切的关爱,李锡琮竟觉得鼻中微酸,将她再度抱紧,低低道,“无妨,我也管不住我的心,我想要它变得像石头一样硬,奈何它终究也只是一团血肉。”
周元笙心中一动,将脸深深贴在他的肩头,尚自回味着他方才言语,却觉得他一双手在身上游移不已,渐渐撩开衣衫探向她的肌肤,不免浑身一颤,笑着喝斥道,“你哪里是管不住你的心,分明是管不住你的手。”
话音才落,衣衫却已被他撩开,她听到他的呼吸越来越重,耳畔是他欢喜急切的笑语,“有美当前哪里顾得上那些。阿笙,我已想了好久,忍了好久了。”

☆、第75章 天意难违

咸熙五年秋,朝廷调派广威将军殷正、都指挥佥事丰泰前往北平,分任北平布政使、北平都指挥同知,一并前来的还有从禁宫内苑精选出的保姆内臣侍卫近百人,特为迎宁王长子入宫伴太后驾。
午后秋蝉鼓噪,尚不及夏虫扰人清梦,西风夹带着莲子初成的清香漫入房闱。房内女主人挥手命侍奉诸人退去,亲自为身着亲王公服的夫君宽衣除带。
玉銙触手温凉,好似不曾沾染上主人的体温,周元笙摘下来略略把玩一刻,终是开言发问道,“殷正、丰泰二人是去了营中拜见?可有流露什么言语?”
銙带既除,李锡琮垂下双臂,容色甚为平静,道,“他二人不过是先遣军,其后朝廷还要再派人马屯边,戍临清、山海关一带。其人数不下六万,加之北平都指挥司所辖兵马,总数已近十五万。”
周元笙蹙了蹙眉,不由低声问道,“内中可有你的人?”李锡琮唇角漫过一丝稍纵即逝的笑意,颔首道,“有。”见周元笙微微舒了口气,又接着道,“然而兵力尚且悬殊,除非半数人马倒戈相向。”
周元笙心中一凛,容色却未显,“那么今番前来这二人,当真是死忠朝廷一派?”
李锡琮终是笑了笑,摆手道,“眼下不好定论,就如同那位任指挥使,不过是风往哪个方向吹,其人便朝哪个方向倒罢了。只是这二人自然有比任云从更忠心朝廷的理由,也有更须忌惮我的地方。”摇首淡淡一笑,复道,“好端端的京官做不成,来淌这趟浑水,任谁心里都不自在,何况来的不是蜀地、齐地、云贵,而是此地。”
周元笙想了想,犹是疑惑道,“说起来我便不解,皇上既要削藩,各地藩王中论实力又属你最强,那么为何迟迟不动手,只是增派这些人前来,明摆着是要在你周遭布防,难道就不怕打草惊蛇,夜长梦多?”
李锡琮点了点头,道,“道理是如此,只怕他另有想法。一则嗣子尚未入京,他大约觉得少了一层掣肘;二则,却是要感谢一个人,若没有他极力相谏,也不会给我如此多的喘息时间。”
周元笙问道,“这人是谁?”不过顿了顿,便蹙眉道,“该不会又是皇上的宠臣,户部侍郎薛峥罢?”
李锡琮颇为赞许的看了她一眼,道,“确是薛峥。他的主张原也有道理,诸王之中先攻弱小,其后再集中兵力以攻强——这话也是我的猜测,他与皇上私下密谈之言究竟细节为何,却是无人知晓了。”
周元笙听罢,叹得一叹,半晌摇首道,“可惜,他太不了解你这个人。不够知己知彼,便是他之失误。”
李锡琮淡笑道,“也不能这么说,皇上和他确然有有恃无恐的地方,手握这个世上我最在意的人,便似捏住了我的咽喉一般,想想看我又能奈何?当真不顾孝义,不顾伦常,如此有违天道,自然也不会多得助益。”
周元笙心中清楚他语中涉及之人是谁,不免关切道,“太嫔的安危,你究竟有多少把握?”
每每问到这个话题,李锡琮皆会默然许久,此番却只是面带隐忧,当即答道,“目下算有六成罢,我定当竭尽全力。”像是宽慰她,实则也许是在宽慰自己,他倏然握紧她的手,微微笑道,“尽人事,赌天命。我和五哥,太后和薛峥,还有你,大家都是在赌,赌这一场天道,究竟会落花落谁家。”
天色渐晚,北平布政司官署中仍有不少官吏未曾下职,原因也不过是因为三位长官此刻俱都在正堂叙话。检校等人也不知奉了几道茶,见三人仍是闲坐,说得酣畅,便即躬身退了出来,回身将门掩好。
布政使殷正原是武将出身,此番调职亦可算被委以重任。监管北平一方庶务,自然对本地民生民情更为关注,然则闲话已久,不免还是要渐入主旨,喝了一口茶,徐徐拈须笑道,“今日见了宁王殿下,老夫方知何谓少年成名,锐气纵横,确为当世人杰。不过几年功夫,王爷在北平府历练得愈发精干了。”
丰泰接口道,“殷大人早年在京师,难道不曾见过王爷?我记得会昌十九年王爷自西北凯旋,那时节殷大人也刚好在京述职罢?”
殷正点着头,唤其表字道,“子权好记性,老夫当日确在京师。只是年头久了,王爷如今已过了弱冠,早已不是当日的少年人模样了。”略一停顿,转向任云从,笑道,“任公与王爷相识多年,且又是王爷姻亲,自然比咱们更了解王爷了。”
见二人皆注目于己身,任云从淡然摆首,一笑道,“仆之舍妹不过是王爷侧室,岂敢忝称姻亲,两位大人说笑了。”
丰泰当即笑道,“还是任公过谦了,谁人不知侧妃娘娘诞育宁王长子,亦是独子,乃是于宗室而言,有功之人。如今太后、皇上体恤亲王,着令其子进京,太后亲身抚育教养,这是天大的恩典落于王爷,落于任公身上。任公这位外甥日后只怕前途不可限量,少说也该是领郡王衔的,再不济也该是位国公爷,任公一门到底是与有荣焉。”
任云从干笑了两声,仍摆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言道,“仆久居燕地,离京师路遥千里,交通不便,消息不闻,却是近日才知晓这道圣意天恩。说句不中听的话,天心日后如何定夺,仆却是捉摸不透,也无从捉摸。不过是在任一天,便为皇上、为朝廷尽忠,守好北平一地罢了。余下的事,仆力不从心,亦无权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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