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女 (羡李白)

　　待碧莲掩面而泣，夺门而出之后，红莲对着一屋子满脸惊讶的小丫头们道：“好好的用心在少奶奶身边干活。不要偷懒躲活，谁做得多，谁做的少，少奶奶可都看在眼睛里呢！别以为我好性子，就真不知道你们的行事为人。春芽，你心细胆大，做活仔细，少奶奶很喜欢你，从明天开始，就由你负责少奶奶身边的茶水点心，近身伺候少奶奶。秋叶，你今天晚起了，少奶奶屋子里的灰尘我都替你掸过几次了。现在我罚你在院子里洒扫一月，看你的表现。冬云，你每天管理花木，做的很好，还要继续努力。少奶奶的花儿种的多，你的活儿是有点多，不过上次少奶奶喜欢的一株玫瑰长了虫子，还是少奶奶自己发现的。你以后还要继续当心些。夏兰我就不说了，你的针线活是不错，可是你跟着少奶奶都快半个月了，少奶奶的帕子你缝了几块？还有让你给大爷做的书袋，边还没有缝好呢！其他人也不要我多说了，你们自己想想，这些天都是怎么干活的吧！刚刚我去少奶奶屋子里，居然跟前一个服侍的都没有。”红莲一席话说完，屋子里的一群小丫头们都红了脸，低着头。她们没有想到一向寡言少语，看上去很好说话的红莲居然也有这样细心的一面。而红莲看着她们羞愧的情形，又说道：“说起来，你们和我都是一样的人，都是夫人精挑细选为少奶奶准备的。现在我们到了白家，可不能忘记了当初家里的行事和规矩，让少奶奶在这边抬不起头，被人笑话！少奶奶一直以来，可都是很不容易，大家还是警醒些罢！”她说完了话，见里面几个小丫头脸上都有了一些愧悔之意，也就不再多说。
　　到了正午时分，田氏过来招呼慎芳，前往太太那里用饭。慎芳一来不知道白家的规矩，一来也是要了解白家的规矩，便随她一起前往钱氏用饭的偏厅。却见钱氏已经坐在主位，身边有几个上了年纪的仆妇在一旁端菜。她规规矩矩地跟钱氏行过礼，便站在一旁，准备伺候钱氏用饭。钱氏看见她的做派不由一愣，随即笑道：“总共就我们娘儿两个，就不要拘泥那些虚礼了。我可不是那等托大的人。”慎芳微微一笑，刚想开口，却听见一旁一个绛红色袄裙的妇人开口：“嫂子你这样说可就不对了。我早就听说你媳妇是从那诗书传家的大户人家过来的，怎么会不懂规矩呢？你可别只图自己轻省，倒坏了我们白家的规矩，让新媳妇小瞧了去。”慎芳一愣，这个妇人看着很是面生，而且相貌穿着都很不出众，在一堆仆妇中间，居然没有可比性。而她居然称呼钱氏嫂子，是自己认亲的时候没有记得吗？只是明明记得清清楚楚，白家人口简单，白老爷自己是一脉单传，那天过来的都是族里的旁系。这个妇人显然也是白家旁支的人了，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位，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称呼。但是此刻默不作声显然并不可取。她对着那妇人甜甜一笑，柔声道：“这位婶婶说的是。晚辈初来咋到，不懂家里的规矩，还望各位长辈多多指点！”说着她看向钱氏，道：“婆婆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吩咐媳妇去做。媳妇尽管粗手笨脚的，这点小事也还做得。”看着那位妇人有些愣神的表情，钱氏心里不由有些痛快起来。这位妇人是她进入白家之后最最头疼的人物之一。虽然看起来其貌不扬，却最是嘴巴刁钻，为人刻薄，偏偏又总仗着自家公公跟白老太爷的交情到他们家里来套近乎，占便宜。

　　第八十五章 新婚（二）

　　这一回白应天在京城中了探花，她是一副样子，巴结的钱氏好像就是她亲娘一样。待到白应天拒婚被贬，她又在外面不知道说了多少幸灾乐祸的话。直说的白应天似乎就是个不识抬举的书呆子。也因为她的挑拨，钱氏对于白应天坚持娶高家的女儿意见更大。只是她强不过白老爷，所以儿子还是娶了这个她认为不够满意的媳妇。今日认亲过后，她原本就在奇怪，这个一向爱往热闹里钻的人怎么竟然没有出现？谁知道快吃饭了，她倒是来了。一来就在她跟前显摆自己的手段，说是要帮她为难一下这个高家的庶女媳妇。若是慎芳之前没有在钱氏面前那般示弱，以钱氏对慎芳的之前的观感，她必然是欣然赞成。只是现在，她却忽然改了主意，想看看这个平时令她头痛的人物，到底能不能对付了自己的媳妇，或者，会不会难不倒自己的媳妇！钱氏此刻的心情很是复杂，既希望慎芳也被她刁难一下，又担心慎芳太过于柔弱，在她面前出了丑，令自己今后又多了个话柄在她手上。现在听见慎芳这一番话不软不硬，而且很给自己面子，不由觉得心里很是舒服，看着慎芳的眼神也变得柔和了许多。“好吧，就依你。我也作兴一次婆婆的规矩。”钱氏在慎芳的侍候之下愉悦的用完了一顿饭。除了对媳妇儿有几次不理会自己的暗示，不给自己夹肥肉和鸡腿，而是给她剃了刺的鱼肉和青菜有一些小小的不满意之外，钱氏对自己儿媳妇的表现总体来说还是满意的。
　　不过，在看到慎芳用饭的时候仅仅是喝了小半碗鸡汤，吃了半碗米饭。一点素菜之后，钱氏还是对慎芳提出了意见：“媳妇儿，你吃饭吃的太少啦！吃得少，就不容易长肉。女儿家，要肉鼓鼓的才好看。看你瘦的，一阵风都可以把你吹走了。”对于钱氏的告诫，慎芳都笑着应了。只是心里有苦难言。她若是能大碗吃饭。大口吃肉倒好啦！今天已经是她吃的最多的一次了。还不知道她的肠胃能不能克化呢！一旁的黄氏也接口道：“你婆婆说的就是这个理。你可是我们白家这一房的长媳，是要为人表率的。宜男的体格，哪个不是胸大腰圆屁股大的？依我看。你的身板儿倒是苗条，模样儿也好看，就是不像个好生养的。你可别嫌弃我说话粗糙，婶子我可是没有读过什么书。不比你是书香门第出来的人。”她的话说出来，慎芳的心就咯噔一下。感到一种钝钝的疼。这个妇人，说什么话都像是在拿钝刀子割肉，尽往人伤口上戳。而看着慎芳不自在的样子，钱氏心里也很是不舒坦。之前白应天在高家花园冲撞了慎芳。以致慎芳旧病复发的事情她当然记得。也听说过这位高家的三姑娘自幼体弱的话。别的都好说，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是果真被这黄氏说中了。慎芳不好生养，这长房的传承不就出问题了吗？只是。黄氏现在就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希望自家应天娶得媳妇是个不能生的？她不悦地看了一眼黄氏，道：“她婶子，话可不能这样说。哪个女娃子做姑娘的时候腰不是比柳条还细的？我记得你当年嫁过来的时候，好像浑身也没有二两肉吧？我媳妇在家可是金贵的很呢，常年都请人调理来着。说不定，明年的这个时候，我孙子都会叫人了。”听到钱氏的维护，慎芳心头一暖，暗自舒了口气。那黄氏岂是个三言两语就能被打击的人，她看出来钱氏心里不悦，也发现钱氏似乎底气有些不足。便干笑一声，道：“那感情好，我原也是随口一说。应天媳妇，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慎芳微微一笑，道：“婶子既然不过是随口一说，那我自然也只是随便听听了。不过这些事情，婶子可千万别再随口说了。女子七出，无出固然是一条，多言可也算是一条呢。这些在家时，我母亲可是反复教导过我的。想必咱们家是青县有名的耕读传家，婶子应该也听过吧？”一席话说得黄氏一张脸由黄转红，又由红转绿。半晌都呐呐无语。钱氏听了却是觉得浑身的汗毛孔都舒展开来了。老大媳妇这话说得可真棒！从来，她就是应付不来黄氏这一套阴一套阳的，之前也不知道在她那里吃了多少暗亏了。现在媳妇也算是帮自己找回了一点小场子吧！不过，说起来，这黄氏今日来者到底是客，面子上太过不去了也不好，便沉着脸对慎芳道：“好了，都是自家人。哪里来的那么多话说。我这边还有些事情要跟你婶子商议，你先回去吧！”慎芳恭敬应：“是！”，又对着黄氏礼节性的福了一福，便自带着丫头们回去了。
　　待慎芳走远，黄氏对着钱氏道：“嫂子果然娶了个好媳妇儿！又知礼，又懂礼，还有一副好伶俐的口齿。我竟不知道，有谁家的新媳妇这样胆大的，居然就这样当着婆婆的面就给客人没脸了。这样厉害的媳妇儿，我还真是替嫂子你担心哪，恐怕过不了多久，她就要连你也不放在眼里了。”钱氏知道她是在说些酸话挽回颜面，嘴上说道：“好了好了。我媳妇儿再不好，也还是你说话不注意在前面。哪有人这样当着人的面就说人家不好生养的？这话连我都听着膈应。要不是之前跟你说好的，我还以为你是故意这样膈应我呢！”黄氏摇摇头，道：“说好说坏都是你，反正再好再坏都是你的媳妇儿。可不管我什么事情。我这也叫咸吃萝卜淡操心。自己家里一堆事情都没有理清呢，倒在你家说嘴。好了，现在我人也见过了，饭也吃过了，就不多留了。”她说着便站起身走了。钱氏见她这样说，也就随她去了。她现在心情很是复杂，既为自己的媳妇儿这种不卑不吭的态度感到高兴，又被黄氏说中了她的心思。慎芳这样的表现，确实是一番大家风范。既维护了自家的体面，又敲打了黄氏。这种做法比之自己当年轻易就被这黄氏气哭，或者当场发怒要强的多了。媳妇儿是个厉害的，那么她会不会果然如黄氏说的，将来便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呢？自己要怎样维护作为婆婆的尊严呢？钱氏暗暗动起了脑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