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女 (羡李白)

　　看着她雀跃的身影，钱氏对着李妈妈道：“大少奶奶这个样子，哪像是做人家媳妇的？我看分明还是个孩子呢。你说叫我怎么跟个孩子置气？”李妈妈笑道：“夫人慈悲心肠。您能这样想，可真的是大少奶奶的福气呢！”钱氏撇她一眼，嗔道：“先前你怎么不说劝我几句？害的老爷弄得我那般没脸！”李妈妈忙道：“先前太太心里没有转过来，奴婢就是说的再多，您不也听不进去？现在好了，太太还要找我秋后算账？依我说，太太您操劳了一世，也是要好好的歇歇了。大少奶奶那样聪明，肯定是个能干的。您就放心吧！”钱氏点点头，道：“我也确实是苦了一世。辛辛苦苦一个儿子考中了探花，却因为抗旨革除了功名。还好讨得媳妇不是那等娇惯的，还懂点道理。不然，我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过这日子了！”李妈妈听话听音，忙又接着道：“谁说不是呢？太太您是不知道，我听说那些公主，郡主之类的嫁了人，是不给公婆磕头的，公公婆婆要反过来给她们磕头请安呢！那不是娶媳妇，竟是讨了一尊菩萨回来。”李妈妈是钱氏的婆婆给的丫头，从钱氏进门开始就一直服侍的。所以两个人说话有的时候是不论尊卑的。她这样说话，钱氏也不以为忤。只觉得她说的在理。便把素日厌恶这个媳妇的心思又淡了几分。

　　第八十四章 新婚（一）

　　慎芳回到房里，红莲连忙又找出一身衣衫给她换上。“小姐都有很久没有这样跪过了吧？腿脚麻不麻？要不要我给你揉揉？”慎芳道：“哪有这样娇弱？我没事。”边说着边坐到床前的矮榻上，道：“还有几色针线没有完工，快给我拿过来！”红莲急道：“小姐，你的身子素来虚弱。今日走了这么多路，又跪了这么久，还是歇一会儿吧！”慎芳笑着看她：“我听说女孩子嫁了人就会变得话多，怎么你现在就话这么多？到底是你嫁了人还是我嫁了人？”红莲的脸涨得通红，嗔道：“小姐惯会取笑人，奴婢也是一片好心！”慎芳笑着看她，道：“现在咱们是在白家。很多规矩都和咱们在家里是不一样的。我若是再和在家的时候一样，岂不是要落人口实，说我偷懒娇惯？”红莲听了一怔，道：“小姐虑的是，奴婢想的不周到。不过您的身子也要好好保重！”慎芳无奈点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放心吧！”主仆两个话刚说完，却有绿枝从外面进来：“小姐，你的嫁妆都整理清点好了。那些箱子都要入库吗？”慎芳仔细将她呈上来的嫁妆单子看了一遍，道：“东西你都归起来。铺子也还是让兴文去接手。这一千两银子的压箱放在我这里，我有用处！”绿枝点头应是。又忙忙地出去打理了。看着绿枝忙碌的身影，再看看眼前悉心照料自己的红莲，想起胡氏临出门之前的嘱咐，慎芳不由轻声叹了口气。“小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红莲一脸紧张。慎芳摇头，道：“没有。我很好。你帮我去问问。相公一向喜欢什么纹饰？我好在衣领袖口上镶一点边。”红莲点头去了。慎芳默默的低头做针线，却听见身边一个怯怯的声音：“小姐，姑爷的衣服一向都很朴素，您不是说过姑爷不喜欢纹饰的么？还交代过我们给姑爷做的东西都以简单素雅为主。”慎芳闻声心下一动，便抬头看向说话的那人，却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涨红了脸，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你是哪里来的丫头？怎么这样随意跟主子说话？快点出去！”说话的是碧莲。跟红莲一起陪嫁过来的丫头。要说碧莲。倒也是高家的家生子。之前一直在胡氏房里做个二等丫头。容貌还算出众。做事也还能干。只是性情有些倨傲，却又强不过胡氏那里的端琴等人。所以一直在二等的位置上待着。这次慎芳出嫁，她家里的人着实在许大娘那里打点了一番。她自己又颇为卖力。终于入了胡氏的眼，也就补上了绿枝的缺。只是跟过来之后，她虽然自认为自己样样都比红莲出挑，却无奈慎芳只是信任红莲。绿枝二人。所以现在见红莲不在，这个小丫头贸然出声。便连忙打压了起来。慎芳听了心里却是颇为不喜。这个碧莲，仗着是母亲那里过来的，处处跟红莲别苗头，欺负红莲老实。凡事都捡轻省的做。自以为自己聪明机灵，其实在她看来愚不可及。真不知道母亲怎么会将她派给自己。不过现在还不是发作她的时候，便和声道：“你的记性倒好。居然将我平日里说的话都放在了心上，可见是个忠心的。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那个小丫头被碧莲一声呵斥。吓得身子抖了起来。刚想出去，却听见慎芳的和颜细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脸上也登时有了笑意。“小姐，奴婢名叫春芽，今年十二岁，是夫人前年采买进府的，所以还不很懂规矩，让小姐见笑了！”她的这一篇话一说，立时让慎芳刮目相看。这个丫头伶俐不输绿枝，机智更是年纪小小便显现了出来，若是好好培养，将来满可以顶上红莲绿枝的缺。只是碧莲听见慎芳开口，脸色便顿时变了。小姐说这些话，岂不是在打自己的脸么？再怎么样，自己也是太太给的。那个小丫头不过是刚进来的，居然就这样嘴巴厉害！红莲和绿枝她自知比不上，这个小丫头，她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服气的。当下撅着嘴，在一旁道：“小姐，太太屋子里可断然没有这样的规矩，随便什么人都敢接主子的话。奴婢也是一时情急。还请小姐见谅！”慎芳听了心中更是不喜，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嗯。该有的规矩总是要有的。你们都下去吧，在这里吵的我心烦！”碧莲再不敢多嘴，狠狠地瞪了那个春芽一眼，撅着嘴出去了。春芽向慎芳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礼，方才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红莲从外面进来的时候，见慎芳屋子里居然没有一个服侍的人，不由大急：“小姐，这些丫头怎么这样不懂规矩，一个两个都出去躲懒！”慎芳叹了口气，看了她一眼，道：“这些规矩我是让谁教的？现在这个样子，你自己说说看，该怎么办？”红莲低下头：“都怪我不好，没有好好教导她们。不过碧莲是太太那里过来的，我想她应该很懂规矩才是。怎么连她也~”慎芳的声音里夹了一丝怒意：“就因为她是太太那里过来的，凡事你就让着她，由着她。是不是要到哪一天她都狂到我头上来，你才敢出头？既是太太给了我，就要守我这里的规矩。难道我还要看一个奴婢的脸色吗？开口闭口都是太太那里怎样怎样，我看她竟比太太还要体面！”红莲听了脸色一下子变了，立时跪在了地上：“小姐息怒！都是奴婢不会做事！以后再不会这样了，我这就去教训她！”慎芳看她的样子，忍不住长叹一口气，道：“说起来，你老实可靠，又一心为我。这本来是优点，可是，你也太老实了一点。碧莲纵然是太太给我的，可是既然太太给了我，她就是我的丫头。我让你主管我身边的事情，可不是让你一个人把我身边的事情都做完了。是让你学着管束我身边的这些人。碧莲几次三番的踩你，挤兑你。连我都替你着急，你却还是只会忍让。若是这样，我又怎么能让你管束她们呢？绿枝现在要忙外面的事情，是顾不了这么多了。若是有绿枝在，我也不用操心，你也不用伤脑筋。可是若是一直不教你，你就一直这样子下去？到时候连我的体面都没有了。”红莲听了满面羞愧。慎芳看了心头微觉不忍。不过还是硬起心肠。道：“你若是实在不能够，我就给你找个可靠的人，也让你终生有靠。”红莲吓得哭了起来：“小姐。千万不要打发我走。我今后一定好好约束她们，再不会这样了！”慎芳见她如此，便叹了口气，道：“红莲。你也不要伤心了。其实也不能都怪你，也是我对你的要求太高了。你本来就没有御下的才干。我这样对你，也确实是有些强人所难。不过，你放心，再怎么样。我也不会随意把你配人的。更何况，母亲应该也跟你说过吧，若是我没有办法怀上孩子。就抬你做姨娘。到时候你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你我姐妹相称！”红莲听了连忙道：“小姐。这可使不得！你和姑爷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的。你现在身子也比以前好得多了，一定可以开枝散叶，跟姑爷子孙满堂的！”慎芳微微一笑，道：“若是可以，我当然也希望如你所言。只是世事难料，我的身体你又不是不知道。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今天被你们闹得也有点乏了。你先出去吧，我要躺一会儿。”红莲应声是，转身便要出去，慎芳想起之前的那个小丫头，又唤她道：“我看那个春芽倒是个灵省的。你冷眼里替我好好看看，若是果真不错，就把她先慢慢的提上来。”红莲点头应了，服侍慎芳歇下了，便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
　　待走到自己所住的侧厢，想唤个人去灶上吩咐一声，让厨房给慎芳准备一盏她素日吃惯的红枣银耳羹，却听见耳房里碧莲的声音：“小蹄子，不给点你颜色看看，你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少奶奶跟前的好人，就你会做？去，把我的这几件衣衫都给我洗了！还有院子里的地，今后都是你一个人打扫。”不由得恼怒了起来。这个碧莲，也太过分了吧。屋子里的人事调配，向来是小姐让自己做主的。因为有以前跟着慎芳的规矩，所以红莲并没有怎样多费手脚，便依着之前的规矩行事。谁想到碧莲居然会背着自己这样私下里给人派活。她心中恼怒，脚下便也不停。直接推门走了进去：“什么时候小姐身边的人事由你来管了？她们都是伺候小姐的，可不是给你指使的！碧莲你这样的做派，可不像是太太那里过来的！”一向红莲口拙，说话不多。对于碧莲，也是多有迁就。此刻她怒极攻心，又刚刚被慎芳提点过，是以一开口说话便不留半分情面。碧莲被她说得面红耳赤，支支吾吾无言以对，只是从此心里却是恨毒了红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