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女 (羡李白)

　　午后，红莲端了红枣银耳羹给慎芳，慎芳吃了几口。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便问道：“这羹汤是单为我做的还是家中每个人都有的？”红莲不解道：“小姐在家的时候是日日都要吃的，这是我吩咐厨下为小姐准备的。怎么，可是厨娘做的不合小姐胃口？那下次我亲自为小姐动手。”慎芳叹了口气。放下了碗，对着红莲道：“怎么我说的话你就是听不进去呢？这边的规矩和咱们家里的规矩是不一样的。俗话说入乡随俗，我们现在既已到了白家，就要守白家的规矩。怎么样样还可以跟在家的时候一样呢？”红莲一脸困惑：“小姐，不就是一碗银耳羹么？又不值什么的。我问过厨房的大娘子。准备算钱给她的，她没肯收。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吧！”她说完见慎芳的脸色越发难看，又小声道：“奴婢知道了，下次一定问清了白家的规矩再做事。”慎芳见她这个样子。知道红莲素来是个实心眼的，心里眼里一向就只有自己，所以也不忍再苛责她。只是和声道：“好了，这一次就算了。下次你要为我张罗吃食。一定要多备几分，除了我，还有老爷夫人，包括相公和二少爷，一个都不能落下。不然我总是吃独食，不成体统。”红莲点点头。之前在高家，慎芳因为身体弱，饮食上是受到胡氏特别关照的，想要吃什么，需要吃什么，什么时候吃，都不受家里的规矩限制，只以慎芳的身体为重。因此，红莲现在仍然是按照慎芳平时在家的饮食习惯给她准备，并没有想到太多。现在被慎芳一提醒，她不由急了起来：“小姐，你的身体自来娇弱，饮食习惯跟常人不同，若是事事都按照白家的规矩，恐怕你的身体吃不消呢！不如，我去禀了夫人，让她体谅一下你的身体，让你按照家里的习惯饮食吧？”慎芳摇摇头，道：“再说吧！我现在身体可是比以前好多了，应该不会有事的。”红莲想再说些什么，到底没敢开口。
　　至此慎芳便吩咐红莲改了在家中的习惯，跟着白家人一道饮食起居。白家众人都没有察觉什么不妥，只有红莲一个，暗地里为慎芳担心。别的不敢多做，每日里的红枣银耳羹却是一日也不敢间断，当然，现在是人手一碗。白老爷和白应天他们只是吃过一回，便不耐烦吃了，说是不喜甜食。钱氏和白家的老二白应杰吃过了却都夸奖这羹汤做的好，清甜却又不腻人，口感很不错。慎芳见婆婆没有什么反应，也就没有多说红莲，由着她去了。
　　转眼便到了三日回门之期，这一回，钱氏没有再使性子，而是中规中矩的吩咐管事的田嫂好好准备了给慎芳的回门礼，让他们小夫妻两个坐车回去了。胡氏一早就已经翘首以待了。见到慎芳，第一件事情便是问她：“这几天在那边吃的可好，住的可习惯？婆婆对你怎么样？”一连串的问题，足以见出胡氏对她的关爱。慎芳一件件的回了，说道：“吃住都跟家里差不多，左右有绿枝红莲两个当心，没有什么烦难。”又故意将婆婆认亲时故意给她下马威说成了婆婆因为喜欢，特意喊了族中人来观礼。胡氏见跟着慎芳过来的两个婆子还算体面，回门礼又丰厚，便将一直悬着的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红莲和绿枝对慎芳的忠心她是知道的，所以她想来慎芳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而白应天拜见过了岳父岳母，便被高老爷唤到书房，一起谈论起了他到书院讲学及招纳生源的事情。
　　见过了胡氏，慎芳便带着红莲去看柳姨娘。第一眼看到慎芳，柳姨娘便道：“好孩子，怎么瞧着你好像瘦掉了一些？下巴那里都有些尖了。可是在那边吃住不习惯？”慎芳照着跟胡氏说的又宽解了她一番，道：“姨娘放心，如今我已经成亲了，不是小孩子，有什么事情，我是知道轻重的，也会好好处理的。姨娘，您只要身体好好的，凡事想开些，我也就放心了。”柳姨娘看着眼前明媚娇艳的幼女，微笑着道：“只要你和蓉儿日子过得舒心惬意，我就没有什么想头了。现在你也成家了，我只希望你能把日子过好。那位白姑爷都是抗旨娶得你，想来也不会对你不好。倒是慎蓉，听说又有了身孕，西北苦寒，还不知道过得什么苦日子呢。当初若是嫁在青县，说不定倒还时常能见一面。现在倒好，一年多了，一次都没有见过。”慎芳听她提起姐姐，也不由为姐姐担心。但是知道柳姨娘是多愁善感的性子，便刻意开解：“姨娘，姐姐好歹是个王妃，又是郡主，再苦又能苦到哪里去？您就只管放心吧！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能知道姐姐的消息了。”柳姨娘点点头，叹气道：“但愿吧！她去了那么远的地方，也不知道这一辈子还能不能回来见上一面了。自从她出嫁到现在，我真的是没有一天不在想着她，惦着她。在家的时候，她何尝吃过什么苦头？就是她的性子，也让我担心。她不比你和二小姐瑾玉，都是懂得谦让的。她自来争胜好强的惯了，处处要比别人高一头的。不知道在姑爷那里，会不会收敛一些？都怪我，她小的时候总是逼着她要强，老爷又一直宠她。现在想起来，其实反而是害了她了。”慎芳第一次听见柳姨娘这样自责，而她说的又确实是实情。慎蓉在京中时日子过得艰难的时候，她也确实看见过。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口，只得另外寻了话题岔开：“姨娘这里的丹桂开的倒好。姨娘是怎么打理的？快教教我！”柳姨娘知道她是在另外变了法子宽慰自己，也就顺势跟她聊起了院子里花木：“左右我是最空的。没事的时候便定期给它们浇浇水，松松土，用些肥料。今年倒确实比往年要茂盛一些，可见凡事用心了就不一样了。我也是到现在才略微摸到一些门道。”于是两人又聊了一番花草经，待胡氏着人来唤慎芳入席，方才散了。

　　第八十六章 西行路上

　　却说慎蓉当日跟着夏天赐一路西行，在出京之前，她跟紫烟都是同乘一辆马车。对于紫烟的身份，在渐渐地交谈深入之后，慎蓉便觉得疑窦丛生。不过，她也一直找不到机会询问。除了之前从盘龙郡入京远嫁，这次应该算是她第二次出门远行。不过，这一次的心情跟上次的心情可以说是截然不同。上次对于未知的新生活，她至少还带着几分憧憬和期盼。这一次，她对于未来的命运，却只有深深的迷惘。前路不知究竟如何。夏天赐被贬西北，西北并没有他的府邸，一切都要等到他们去了之后自己建立。而且现在西北正是一片乱局，虽说之前夏天赐出其不意杀了西戎的一个王子，打了一场大胜仗。但是西戎其实元气并没有受到重伤。相反，因为那次惨败，西戎现任的国主勃然大怒，派了数支铁骑过来肆意劫掠。西北军中固然有将帅乘着之前大胜的余威前往拦截，却无奈因为太子和睿王也就是如今的陈王在军中尚且立足不稳，还有许多人呈观望的态势。所以，几次交火，双方都是胜负难明。而受苦的，自然是当地的百姓。
　　队伍越往西行，沿途的景致便越苍凉。不同于盘龙郡犹如江南烟雨一般的柔和美景，也不同于大夏朝京都的繁华盛况。这里，是真正的荒野。西北的朔风可以用呼号来形容。坐在温暖的马车里，听着外面尖锐的风声，饶是马车里温暖如春，慎蓉也觉得很是有些胆战心惊。是的，若说盘龙郡是个秀丽的二八少女，京城是个锦衣丽服的青年。那么这里便是粗豪的西北大汉。今后，自己便要在这样荒无人烟的地方度过余生了么？慎蓉说不出来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命运就像是一只捉摸不透的大手，一下子将她推向生活的塔尖，又一下子无情地将她按入人生的谷底。一切，都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
　　“王妃，这个是这边的特产，据说可以驱寒。你要不要喝一点。暖暖身子。”绿纹端上来一盅马奶酒。劝慎蓉喝下去。一股刺鼻的气味熏得她中人欲呕，连忙挥手：“这个味道我喝不惯，你拿下去。”绿纹看她皱眉的样子。也很是心疼。一路西行了这么多天了，沿途饮食习惯的变化越来越大。一开始慎蓉还能够接受，现在她却是越来越不能承受了。西北这边嗜辣，又以面食为主。且肉食较多，几乎鲜少看到绿叶蔬菜。制作的手艺自然也非她们之前在京城的王府厨娘可比。所以慎蓉此刻每一顿几乎都是浅尝辄止。绿纹看着这样的情形，觉得这样下去实在不是事情，便向人打听可有什么东西可以调理肠胃，让慎蓉好歹多吃一些东西。有在这边常住过的下人便推荐她给慎蓉喝一些马奶酒。说是温和滋补，有舒筋，活血。健胃的功效，而且这酒虽然入口酸辣。喝了却是半点也不伤身的。绿纹便自己先试着喝过了，发现果然不错，这才特意取了据说是当地最好的拿过来让慎蓉品尝。谁知道，她一闻见这个酒味就不肯喝了。这可如何是好？绿纹感觉有些无措。
　　“喝不惯也要喝！入乡随俗的道理你不懂吗？这么多天了，你吃了多少东西？是想自己把自己饿死吗？本王可不同意！”是夏天赐的声音。他怎么会过来？他过来又干什么？慎蓉有些震惊。他什么时候关心起自己的饮食起居了？这一路，他不是一直由紫烟陪着，很是逍遥吗？自从车子出京，她和紫烟便被他分开了。她独乘一辆马车，而夏天赐则率队与紫烟的车驾一起。不是不难过的。只是就算难过又如何？从一开始，自己不就知道了吗？只是，知道这个道理又如何？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酸和委屈。既然现实无法更改，那就让自己心酸一下，委屈一下吧。若是连这点情绪都要控制，她还有什么意思？是以，这一路走来，她便任由这种情绪肆虐，不要说欣赏沿途的风光了，就连饮食都渐渐成了问题。此刻看到夏天赐那张熟悉的脸，听到他那样凶巴巴的话，慎蓉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再怎么样也控制不住。她抽泣了半晌，方才擦干了眼泪，努力做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道：“王爷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我还当王爷已经忘记我这个大活人了呢！”夏天赐看着她这样故作坚强的样子，不由有些暗自啼笑皆非。这个美人儿媳妇脾气还真是不小啊。吃醋要不要吃的这样明显？这一路上，她的饮食起居，哪一样他不是暗中留心的？说的好像他们八辈子没见过面一样的。不过，既然她要耍小性子，那他就陪她玩玩，看她下次还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