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门的开关启动,围护也徐徐地降入地下基槽,露出来的墓道里黑不见光,竺紫琴取了匠人们搁在墓边上的风灯凑近墓道口,问凤墨道,“我见他们是将棺椁推进去的,有没有办法再推出来?”
“只能试试!”凤墨跳下墓道,吩咐金湘,“进来帮忙!”
金湘顿时苦了脸,“我……”
“怕什么!”竺紫琴回身推了金湘一把,“敢杀人还怕鬼吗,我告诉你,就算真有鬼,人也总是比鬼更可怕!”
“怎么可能?”金湘头皮发麻,万分的不情愿,“夫人死得不明不白,你们还……我不去!”
“快点!”竺紫琴叱道,“你不帮忙,就怕不止夫人一只鬼找你,还会有两只或更多的鬼找你呢!”
贺兰晶晶此时,亦闷闷地看定金湘,“去啊,他们若查不出什么来,你放心,鬼不找他们麻烦,本郡主都会找!”
金湘没办法,双手合十朝陵寝拜了拜,嘴里叨叨着,“夫人,夫人啊,不是金湘打扰您,都是竺紫琴他们逼我的!您若是生怒,就朝他们发怒好了!”
说罢,金湘才接过竺紫琴递来的灯盏,慢吞吞地下到了墓道里。
灯光往深处去,隐约只有模糊的光影透出来,沉闷的声音响起,听得出凤墨与金湘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推动了棺椁。
又等了半天,棺椁徐徐冒了头,竺紫琴亦跳入了墓道,围着棺椁上上下下好一阵摸索,贺兰晶晶只看得头皮发麻,忍不住道,“好了没有,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竺紫琴没搭理,过了片刻才道,“找到了,果然有机关!”
随着竺紫琴的手指按动,唯闻一声轻微的“喀哒”声,就好像棺材里的人动了一下骨节。
贺兰晶晶脸都白了,问,“你,你是在唤尸吗,哪里来的动静?”
“凤墨,金湘,我会推动棺材的上半部分,你们在里面一起帮着用力往后拽!”
竺紫琴说着已绕至棺首,单手用力试图推动棺椁,然棺椁却纹丝不动。
竺紫琴叹了口气,转脸求助地望向贺兰晶晶,“我受了伤,使不上劲儿!”
贺兰晶晶脚下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别叫我,本郡主怎么会干这种事!”
竺紫琴盯着她,“帮一把手,嗯?”
贺兰晶晶下到墓道,闭着眼,举起双手道,“竺紫琴,要是你算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竺紫琴将贺兰晶晶的手按到棺材上,“我说用力,大家一起!”
贺兰晶晶闭眼咬牙,听到竺紫琴一声令下,豁出了吃奶的气力,然后手上所推之处突然落空,棺椁竟真的向后滑动出去。
落空的手坠下,磕在了什么东西上,磕得生疼,贺兰晶晶不得不睁开眼往下瞧,这一瞧不打紧,一张死灰泛青紫的脸映入了她的眼帘,而她的手,就在这么一张可怕的脸旁边。
贺兰晶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恐骇之极的惊叫,当场身子软倒,昏了过去。
“郡主,郡主殿下!”
“郡主你醒醒!”人中的生疼让贺兰晶晶终于清醒,金湘在旁,扶起瘫软成泥的贺兰晶晶,此时她已被挪至外面的草地上。
贺兰晶晶痴痴呆呆,目光从面前的竺紫琴与凤墨身上移转,最后望定金湘,嘴唇翕动,却说不出一个字儿来。
金湘红了眼眶,向贺兰晶晶点点头,“是郡马爷,郡主,是咱们郡马爷啊!”
“从尸斑和尸身的肿胀情况看,死了起码有三天了。”凤墨带着几分同情对贺兰晶晶道,“而且面皮青紫,应是中毒身亡。”
“中毒?”贺兰晶晶唇角浮出一抹诡异的笑容,“父王明明答应我,他答应我会放龚明兴一条生路啊!”
诸人没吱声,生路?凤墨其实还有句话没忍说出口,他尽管只懂些简单的验尸,却依然能看得出来龚明兴死前十分痛苦。
龚明兴的十个指甲呈不规则折断,有的甚至还断在肉里,且指缝处可辨模糊血肉,足见龚明兴的濒死挣扎得有多么剧烈。
第二百三十五章 棺材的秘密
“金湘,金湘!”贺兰晶晶忽然又抓狂地拽住金湘双臂,“郡马爷为什么从母亲的棺材里出来,为什么?母亲入殓的时候,我明明亲眼看到只有母亲一人啊……不对不对,我想起来,头七的夜里……”
贺兰晶晶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人亦再次变得呆呆滞滞。
“头七的夜里怎么了?”竺紫琴追问道。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贺兰晶晶摇着头,像是拼命在否认自己的想法。
“郡主!”金湘难过道,“夫人现在所躺的棺椁分了上下两层,需要按动机关才能将其上下部分分开,显然,和夫人之前的棺椁不同,棺椁被换过了,且郡马爷也是后放进去的。”
随后,金湘向竺紫琴解释道,“昨晚我去找你,回去后郡主就跟我说灵堂不安宁。本来,入夜王府上下行过头七大礼后,王爷便以一早要出殡为理由,让郡主早些回屋休息,也就因为不用再守夜,奴婢才得有机会出王府,但是郡主一个人睡不着,大概在奴婢出门后约一个时辰左右,郡主散步又去了灵堂,结果发现一直都是通宵燃亮的灵堂,不知怎地突然灯火全熄,郡主当时诧异,以为是灯烛燃尽,负责掌灯的下人睡着了,可等她走近灵堂,想唤人掌灯时,那灵堂又亮了起来,你说,岂不是跟闹鬼似的?”
“噢,所以郡主和你说过后,你二人都当是闹鬼?”
“唉!”金湘叹息着低下头,回脸看向贺兰晶晶,“谁会想到呢,居然是有人在移尸换棺!”
“便是如今想到,”金湘苦笑,“都觉得难以置信……郡主,对吗?”
贺兰晶晶仍是痴愣着,口中念叨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贺兰晶晶!”竺紫琴蹲身上前,凑近她,盯视着她的双眸,“蔻郡主,郡主殿下,我知道你难以置信的是什么,然你仔细想想,要在王府的灵堂移尸换棺,没有王爷的授意,谁敢?何况留在陵地的匠人是王爷指派的吧?他们补修围护是假,就是为了等所有人离去后,好将郡马爷的尸身另行埋掉,为何?王爷悄悄处决掉郡马爷,且不想任何人知道,对外,甚至可以说郡马爷已远走高飞远离平梁!”
“是……是我……害了他。”贺兰晶晶茫然的双眸一点一点地潮润。
“若我没求过父王,或许……”
竺紫琴摇头,“王爷下决心要除掉的人,你求不求都不会左右到王爷的心意。”
贺兰晶晶笑,笑着哭出了声儿,“为什么,龚明兴根本就是个无用的男人!”
“他有辱王府的脸面,可正儿八经地判他的过失就更是对王府的羞辱,如你所说,一个没用的男人,悄悄地处决更干净利落,永绝后患!”
“竺紫琴,你说的是我父王!”贺兰晶晶嚎啕起来,“处决了我的男人,还用我母亲的棺椁移尸,天呐!”
贺兰晶晶的哀嚎揪人心痛,连凤墨也不忍再闻地背过身去,金湘则抱紧了嘶声哭泣的贺兰晶晶,默默地掉了泪。
竺紫琴长叹一声站起,“金湘,扶你主子回吧,此地不宜久留!”
“不,我不走,龚明兴怎么办,母亲怎么办,怎么可以就这么走了?”贺兰晶晶疯了般推搡着金湘,金湘只好暗运臂力才勉强制住贺兰晶晶。
“棺椁已复归原位,推回墓穴中,只能这样。”竺紫琴道,“等迷药的药力过去,匠人们醒来,他们自会干完余下的活儿,将龚明兴安葬在旁边那个坑里,当然,他们若聪明的话,对被人迷倒一事,只会绝口不提。”
“只能这样?”贺兰晶晶停住了挣扎,“会不会等我再来时,根本就寻不到龚明兴的坟?”
“很可能!”竺紫琴道,“他们会将上面的土填平,再将草皮铺上去,过不了几日就根本看不出被挖过的痕迹了。”
“不过……”竺紫琴又道,“你若有心,就记住方位距离,相隔夫人陵寝的步数,如此,就不会弄错。”
贺兰晶晶含泪,“我记下了。”
“回去后,千万别让王爷察觉你已知晓龚明兴的葬身处,便是以后祭拜,也只能偷偷的,否则,你父王又该不痛快了!”竺紫琴临行前,向贺兰晶晶叮嘱道。
贺兰晶晶闻言,眼泪只顾扑簌簌地落,却是没再答话。
一路黑暗行车,唯闻贺兰晶晶不时的抽泣声,竺紫琴知道劝也无用,便安静地斜靠在车窗边,沉默相陪。
快要到平梁城时,贺兰晶晶不知何处来的勇气,竟坐直了身子,抹干了眼泪,然后整理衣衫和凌乱的头发,且再也没有哭泣。
最后,竺紫琴听到黑暗里传来贺兰晶晶低沉的声音,她道,“我恨你,竺紫琴,我不会善罢甘休!”
竺紫琴苦笑,“答应还的人情我还了,郡主,如今才是真的两不相欠了,望你好是为之吧。”
“我知道该怎么做,不用你教我。”贺兰晶晶道,“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这全都要怪你,竺紫琴!”
竺紫琴未置可否,亦未吱声,有时候揭开真相的残酷,可能比亲手害人还要遭人憎恨,贺兰晶晶的心情,她想她能够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