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姐该怎么办呢,老爷?”束儿跟文儿心知已回不去屋,算彻底的没了主意。
“唉,老朽会叫人在老朽的院子里另收拾间屋子出来,走吧,你们抱柔儿暂住过去!”
竺紫琴屋里,镜子中的竺紫琴脖颈上的紫痕与血痂虽经于妈帮忙清洗和处理,仍是叫见者无不触目惊心。
放下镜子,竺紫琴将衣领尽量往上提了提,以尽可能地遮掩伤痕,然后她起身道,“于妈,帮我清捡一下我原本带来的随身之物,其余但凡是周府的物品,无论衣裳还是首饰,一概原封不动。”
“大小姐……”
“去吧!”竺紫琴换了桌旁落座,给自己斟了杯热茶,“等收拾好,你就不用管我了,去老爷子那边,帮忙着照看一下小小姐,小小姐身边如今才是最需要人手的时候。”
于妈迟疑,“大小姐,你真的要走了吗?难道刚才不是置气的话?”
“确实有几分置气!”竺紫琴慢悠悠道,“然我想了想,我好像也没有理由再继续留下来了。”
“可是……”于妈搓着手,来到竺紫琴跟前儿,“老奴……其实老奴已差不多当大小姐是真的周府小姐了,大小姐,你不能说走就走啊!”
“为什么不能?”竺紫琴笑,“还记得当初老爷为何让我扮周府大小姐吗?”
“为了暗中查出大小姐的下落,还有害大小姐的人!”于妈的目光在竺紫琴微微含笑的脸上扫来扫去,跟着恍然惊道,“莫非大小姐已经……”
“别一口一声大小姐了,于妈,你说得我都晕了!”竺紫琴苦笑,“对,我差不多已经得出结论,可结论归结论,老爷却未必真想听到我口中的结论。”
“怎么会,老爷日思夜想,日盼夜盼……”
“如果老爷真的心心念念你家失踪的大小姐,他总是会来找我问个究竟的,反之,他为了所谓的保全周家,或许还是不来问的好。”
“老奴听不明白!”
“难得糊涂!”竺紫琴转首望向窗外,目光渐渐飘远,“糊涂世道糊涂过,未尝不是一种安宁!”
第二百三十九章 推绎始末
于妈不见了踪影,竺紫琴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躺在床榻,伤痕累累,她想到这个词,觉得对自己最贴切不过,可并非是身子的伤痕累累,而是她的心。
八年前周妙偶尔撞见世子对周府的丫鬟欲行苟且之事,就此埋下祸根,加之周阗本就对这个妹妹倍受父亲的宠爱而怀恨在心,于是受世子的怂恿,一个炎热的午后,周阗从外面偷偷溜回了周府,潜入了妹妹的房间,由于为逃父亲管束,周阗经常都是由老宅院墙翻进翻出,久而久之轻车熟路,故而当时并未有人看见周阗回府。
周阗不知编了什么理由,大概是哄骗周妙欲带她出去玩之类,总之是顺利地说服妹妹和他一同翻过老宅院墙,离开了周府。
想想一个常年闷在自家府中,被父亲疏忽被兄长冷落的女孩儿,突然间兄长说是要带她出去外面的世界,必定是欣喜若狂极其容易受骗的了,这个时候兄长的任何约定,她也必定都会言听计从,因此周妙在没有惊动下人的情况下,甚至带着几分冒险和刺激的喜悦,走向了自己的溺亡。
后来的事已难辨真相,几个半大的男孩在上清湖边究竟做了什么,也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最清楚,然从他们后来各自的表现上看,周妙的死应该是意外。
也许仅是为了让周妙吃个教训,让她不会在外胡言乱语,让她害怕他们忌惮他们,或者叫周妙明白,他们随时随地都可以找她麻烦,她必须对他们俯首听命,可不管初衷如何,最后的结果却是,周妙永远地留在了上清湖底。
周妙的死对几人的震惊极大,随着周府报官四处查找周妙的下落,几人便愈发不敢说出真相,跟着世子可能见纸里包不住火事情快要兜不住,遂不得不求助于王妃和王爷帮忙遮盖。
贺兰遥吃惊于几个男孩小小年纪犯下杀人命案,还更可能影响到王府的声誉,影响到王府与平梁达官商贾间的关系,故作为父亲作为王爷,他都会竭尽全力,将整件事情给盖过去。
也所以平梁府尹在查了一段周妙的案子后,开始寻找各种理由推诿周奉,将案子一拖再拖最后不了了之,于是上清湖边周妙的身亡处,由王爷下令种上了荷花,荷花盛开年年,没人再会在淤泥里找到八岁小女孩的尸骨。
而贺兰元靖不敢再在湖中游水,炎热的夏天,他也只在上清园专门修筑的池子里图得一时清凉,周阗则落下心病,忌惮着自己的父亲,生怕父亲有朝一日会发现他谋害自己亲妹妹的事实,更是见了周柔,也如见妹妹转生,从周柔出世,他就差点想再度闷死周柔,后来虽被阻止,他也是从不肯抱周柔一下,除开其想要个男孩儿传继香火的心理外,心病的作祟足见也是百般折磨着他。
竺紫琴取出凤墨给她的,用丝帕包裹的物件,递给周奉道,“老爷子你看一下,这是不是周妙的随身之物。”
缠丝纯银莲莲有鱼手铃铛,每一朵莲花都精致而小巧,镯首是两条首尾相交的鲤鱼,下面挂的叮铛则被雕制成长命锁的样式,当年周妙出生,周奉命匠人特为其打制,如今再见,又如何能不认得?
难以置信,周奉跌坐在椅内,呆呆地望着银镯,说不出一句话来。
当他听于妈来禀,说竺紫琴已收拾了东西,决心离开周府时,他还更是认定竺紫琴做下了坑害周府利益的事儿想逃,连于妈提及大小姐可能有消息了,他也是不信,出于没那么便宜竺紫琴的心理,他原是来找竺紫琴兴师问罪的,孰料,原来世间最可怕的兄妹相残之事,却是出在他周府自身上。
“银镯是我凤兄花了许多个晚上,还找了不少人帮手,在荷塘的淤泥里翻找到的,想来女孩子的手骨小,生前戴在手腕上未曾掉落的银镯,在死后便由于水流及莲花根茎的生长,从手骨上脱落,并被顶到了淤泥的浅表,无论如何,我兄妹二人对周老爷所托之事,可算是竭尽全力问心无愧了!”
竺紫琴叹息道,“周老爷子责怪我们之时,有否想到我凤兄数日都未有好好休息,忍着湖水的寒凉一夜夜为你搜寻周妙的遗骨?现在,该给的能给的解释我全都给你了,剩下的事儿,也与我们无关了!”
周奉将银镯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未听见竺紫琴的话,“老朽还以为此生已无望再见到妙儿,没想到,没想到……”
于妈在旁,泣不成声,“老爷……!”
“辛苦了一辈子,赚得万贯家财,人都道是老朽这把年纪,正可坐享天伦之乐儿孙满堂,呵……”周奉的眼圈渐渐红了,“天伦之乐!”
竺紫琴不忍再听下去,侧了头硬着心肠道,“我之前跟老爷子已言明,我们该收取的费用一分都不会少,如今案子已水落石出,请老爷子将答应我们的酬劳用银票的形式送至得悦客栈吧。”
“大小姐,你仍是坚持要走么?”于妈看看竺紫琴,又看看周奉,满心期待着周奉能出言相留,如今案子虽解开,周妙的下落虽已得知,可剩下老爷一个人面对人伦惨剧,其境何堪哀?
“不走难道等着被你们的少夫人害死吗?”凤墨气愤地护住竺紫琴,“够了,凭什么为你们周家的事儿弄得伤痕累累,差点丧命?为了你们家小主儿?周家上下这么多仆役,当时你们一个个的,不仍是眼看着少夫人下狠手?如果我在场……”
“算了,别说了!”竺紫琴拉了凤墨一把,“我的确有些寒心,然想到我们亦有麻烦周府的地方,过去的事儿我不想再计较,只是临走之前,我还有件周府的秘密相告,为了老爷子好,此就当是我免费相赠。”
周奉抬眼,无言地看向竺紫琴。
竺紫琴取下烛台上的一支烛,当着周奉的面儿从中敲断,里面露出一支竹管,竺紫琴抽出竹管,打开封蜡,从竹管内倒出一些黑色粉末。
第二百四十章 新的契机
“我在少夫人的梳妆台众多的胭脂粉盒中发现其中一盒盛的却是黑色药粉,于是便取了一些送到药房,请药师验过。”竺紫琴望定周奉道,“老爷子最喜欢喝的茶宁安雀尖,若是送到药房查验,恐也会查出此种药物,老爷子,我劝你还是别喝宁安雀尖了,你心悸喘急的病便是由于长期饮用此药而致,虽每次的剂量都不大,加之有良医为你配药治病,然你已是沉疴难返,五脏六腑都受到了长期毒侵,若有哪一日剂量稍稍加大,你即会立时魂游西天!”
于妈吃了一惊,“怎么会?难道说,难道说少夫人她……”
“我话还未说完!”竺紫琴道,“早上我讲过小小姐之所以昏睡不醒,是被喂过一点天仙子,其实此药就是用天仙子混合了其他几种药物配制而成,因此老爷若是不想让小小姐哪天也莫名其妙一命呜呼,还是尽量叫小小姐远离少夫人吧,至少在少夫人的情绪彻底稳定下来前,她这个做母亲的比我这个外人好像还要危险!”
“呵呵……”周奉笑起来,笑得不可自抑,笑得直不起腰来,上气不接下气,笑着笑着老泪纵横,“老天呐,老朽是做了什么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