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紫琴眼中闪过一抹嘲弄,“寨主可真会做生意,素来是雁过拔毛一丁点的亏也不肯吃吗?难道我们的酬金在寨主眼里全当是冥纸?”
“呵,相比货价,姑娘很清楚酬金根本不算什么,甚至酬金我可以不要,姑娘带走一半的货如何?”
竺紫琴不语,她知晓司马获仍是想转卖香料获利,然王府的香料一旦出现在市面上,很容易就会被懂行的识破,而王府只需沿着香料的线索顺藤摸瓜,一路追查货源下去,焉有不寻到卞云山的?
司马获啊司马获,贪财图利虽是人的本性,可你也该懂得适可而止量力而行,太斤斤计较,殊不知就会将自己往死路上引呢!竺紫琴暗自叹息着,却偏是不能告诉对方,这批货真正的出处,于是她略微沉吟后,道,“连同酬金,司马寨主,你可以留下两车货,也就是三分之一,然我有言在先,你需谨记慎行!”
“洗耳恭听!”司马获将头抬高了些,竺紫琴的还价固然没有达到他的期望值,但既然对方做出了让步,他不免还是心生一丝窃喜的。
“酬金司马寨主先拿去,安慰辛苦劳顿了的弟兄们,不过两车货我奉劝寨主,一定不要贸然抛出,至少在你确定我不能兑现承诺前,千万不要指着这两车香料发财!”
司马获闻言心头一凉,他的图谋打算竟被对方拆穿,且对方还警告他不得擅动劫来的货,如此他扣下两车货又有什么用?难道放在山寨当摆设吗?
司马获内里不痛快,面上却并未表现得太过明显,他素来自行其道惯了,又是极为自负,怎会将一个半大丫头的话记在心上,故他按捺住自己的脾气,皮笑肉不笑道,“是了,我相信姑娘是个守信诺的人,只希望姑娘能给示更多的诚意而已,两车货就两车货,你放心,我山寨的生意忙着呢,众兄弟们还不至于就指着这两车货吃饭!”
“噢?寨主答应下的,也要言而有信才好,否则万一出了岔子,我怕对寨主来说,局面将会不可收拾呢!”竺紫琴冷冷道,“另外,寨主说帮我将人跟货护送至邱川府境内,那我的人可就在邱川府等着接货了!”
“没问题!”司马获佯装大气地哈哈一笑,“邱川府边上有个小镇,名九里,九里镇内有一家酒肆叫九里肆,酒肆后是个杂院,很宽敞,足以容纳下四辆货车,就叫你的人到那儿去取货吧。”
竺紫琴微微颔首,“酒肆的掌柜姓甚名谁?我们需以何为凭信取货?”
“不必了!”司马获大大咧咧手一挥,“你的人只需直说要带走四车货,酒肆的掌柜自会领他们至后院。”
“好!”竺紫琴缓缓站起身,“我就再信寨主一次,希望寨主不会又临时改了主意!”
“哪里哪里!”司马获很是尴尬地随之起身,“既然谈妥,在下又岂会一变再变?姑娘放心,保证你人货两全!”
说罢,司马获抱拳道,“就此别过,望姑娘别忘了践行诺言!”
“司马寨主一路顺利,就请恕小女子不远送了!”竺紫琴略略屈身施礼,抬头已见司马获大踏步地奔向院墙,飞身一跃即跃上墙头,跟着,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院墙之外,茫茫夜色中,再杳无人影。
竺紫琴望定三人消失的墙头,脸色却越见冷沉,独自伫立良久,竺紫琴方自行取了风灯,打开院门走了出去。
“紫琴!”带着微微的喘息,一条黑影倏然跟上了竺紫琴,“我瞧见他们离去,跟了一小段,本想追踪到他们的落脚点的,然他们太过警觉,我实难再跟下去而不被发现,只好回转了,怎么样,你没事儿吗?”
“嗯,不必跟着他们了,生意已经谈妥!”竺紫琴将风灯交给凤墨,“辛苦你了!”
“你们在院中怎滞留了那么久,我还一直担心着你会出事儿呢,只是见他的两个手下一直在墙头守着,而院子里也没有大动静,故我才勉强耐着性子没有冲过来。”凤墨接过风灯,抬高了手臂拎着,他人高一大截,灯光顿时将前路照出去的更远了些,也让黑暗寂静的街路显得没那么荒冷,且温暖了许多。
“真好!”竺紫琴瞧着面前的光晕,忽然轻轻道。
“什么……真好?”凤墨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和你同行。”竺紫琴由衷地笑了下,“这条街可真是太僻静了。”
凤墨闻言,心头也是热热的一暖,他没敢立即出声,生怕打破这默契同行的暖意,只是将身子不自觉地向竺紫琴靠得更近了些。
竺紫琴随后又道,“你守在外面,我就一点不担心和司马获对峙,可惜,并未如我期望的那般完满解决他,可见我也不是如我自以为的那般有能耐的。”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凤墨脱口而出,急急问道。
第二百零六章 周府惊夜
“是有些问题,然我想大概不会影响大局。”竺紫琴缓缓道,“司马获果然是嫌酬金太少,他是邱川府的人,了解西路香料进货极少且价格高昂,供不应求,故始终想打咱们香料的主意,谋求高利,于是几番僵持下,我费劲唇舌,最后也只能同意让他扣下其中两车,以换回大部分的货。”
“扣下两车?那就还有四车货,四车数量上虽少了些,不过亦可勉强引人注意了,只是司马获扣下的两车,以他的途径怕只能进入邱川府,邱川府跟平梁离得太近,恐我们的四车香料还未到京城,司马获抛售在邱川府市面上的料就会招惹上平梁王呢。”
“我之前也是担心会被王爷先追踪到香料的去向,可后来我想了想……”竺紫琴顿了顿,半晌才道,“说不定也是好事!”
凤墨停下脚步,“怎讲?”
“假如王爷能获知香料在邱川府出现的消息,邱川府尹想必也早会注意到这批香料非同寻常,邱川府跟平梁虽是毗邻,但府尹却是由朝廷任命,听命于朝廷的大员,且据我所知这位府尹恰是贺兰棠派来盯守平梁动静的眼线,他便是意欲和王爷沟通,询知此事的因由,也必会心怀疑虑,向朝廷禀报此事,到时联系上王府香料又出现在京城的情况,贺兰棠想要冷静处理都难了。”
凤墨若有所悟,“歪打正着,事物总有两面,少两车货就少两车吧,这不也还算完满吗,你又何必苛责自己?”
“我不是指咱们。”竺紫琴道,“正如你刚才所言,司马获的麻烦可就不小了,因为我实在不敢向他言明,香料是王府的库藏。”
“他不是和王府有某种关联吗,兴许王爷不会为难他,倒是他一旦暴露,咱们肯定就藏不住了。”
“不,我试探过了,他跟王府没有关系,且他的反应也不像是在说谎。”竺紫琴微扬下颌示意道,“走吧,咱们边走边说,已经太晚了,回去大概又会招惹周府一众人等疑虑的目光。”
“好,我停靠马车的地方有点远,你当心脚下!”凤墨说罢,又将灯盏举高了一些。
“正因为估计司马获没有说谎,我一开始是真的不想让他如意。”竺紫琴继续道,“可见他坚持,我便叮嘱了他些千万不能打香料主意,指着靠香料发财之类的话,至于他能不能听进去,也就不是我所能掌控的了。”
“奇怪!”凤墨问道,“你明知他想转卖香料牟利,何必还要多此一举叮嘱他?你越是叮嘱他,他怕越是不以为然呢。”
“是啊,你要是瞧见了他当时的表情,也会跟我一样,笃定不信他的信誓旦旦,而正因明白他的心思,我才故意说得嘛!”
凤墨失笑,“为何?你难道偏是在激他,尽早出手香料?”
“差不多吧。”竺紫琴轻轻摇首,“他能听得劝,我也算仁至义尽,他听不得劝,那他所惹下的麻烦,就怪不得我添薪加柴了。”
“我……怎么听得你话中有话?”
“怎么个添薪加柴法儿,到时你自然会明白,不过司马获虽贪财无信,若就此招致卞云山被清剿围除,你会不会认定我太过冷血无情?”
凤墨没有立刻回答,思索了片刻后,他道,“他们本来就是山匪,或受朝廷招安,乖乖下山过普通人的生活,或被清剿是迟早的事儿,你若心存不忍,那被他们劫货掠人的无辜者,又该如何清算这笔账呢。”
“司马获说他当年是因打抱不平惹下官司,方才上山为匪的,此事真假且不论,我总觉得此人不过是贪婪了点儿,还不至于坏到何种地步,故未曾想过为我们的谋划,伤了他的性命。”
“没办法,当初我们也没预计到他会扣下货,毁约在先啊。”凤墨犹豫着,又问,“你既不想害他性命,有没有补救的法子呢?”
“法子只有一条!”竺紫琴唇角微微浮出笑意,“看来你都习惯了,总在问我有没有留后招是吗?”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凤墨没好气道,“你若完全不留余地,我才要疑呢!”
“好吧。”竺紫琴郑重地点点头,“到时咱们派人给他传个信儿,我会告诉他该如何应对。”
“心慈手软真不是你的长项!”凤墨哂笑道,“我还当什么法子呢,原来是最笨的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