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让欧欣宜下毒的?为什么?”凤墨道,“你听到大牢有变毫不惊异,我就知道了是你做的安排,怎么先前没告诉我一声?”
“你太忙了,要顾及的方面太多,我不想让你分心!”竺紫琴道,“其实我的目的,只是想在我们寻出要寻找的东西之前,让周阗在大牢里老老实实待一段时间,别再出来找我们的麻烦,可……”
“咱们进不去大牢,只能利用周老爷去探视的机会,对吧?”
竺紫琴点点头,承认道,“我也是临时起意仓促而行,骆重从前是皇禁戍卫,皇禁戍卫的饮食都非常小心,如今他虽然在郡马府当差,多年不用小心翼翼了,可一个人形成下的习惯到底是难以彻底抹消的,尤其他身在大牢,势必更会警惕一些,欧欣宜的手段,我料想未必能害到他,仅是让他醒悟周家急着救出周阗,才会对他下手而已,骆重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周阗一旦放出,不用等着周家动手,王爷也会除掉他这个可有可无的人证,所以为求保命,他一定会质控周家下毒,如此无论下毒成功与否,余宗北都不好像先前答应的那样,从轻发落周阗了,因为错上加错,罪上又加了罪!”
第二百一十章 困陷
“你的做法也太是冒险了吧!”凤墨隐约生出了一丝不快,“你很清楚欧欣宜动手会是怎样一个下场,她为人的确骄横可恶,然念在她屋中还有个襁褓里的孩子,咱们也不该……”
“所以我才让周老爷去求见王爷!”大概凤墨的不快口吻相当明显,即使是在黑暗里,竺紫琴亦敏感地听出了责怪之意,“欧欣宜只有图谋,并未真正毒杀骆重,只要王爷点头,余宗北教训欧欣宜几句,估计很快就会将她放回来,因为扣住周阗不放,也算是对欧欣宜小有惩戒了,除非……”
“除非什么?”
“这正是我担心的,余宗北不知道跟周家隐瞒了什么,若事情比想象的还严重,我担心欧欣宜怕就……”
凤墨愕愣住,半晌才道,“紫琴啊紫琴,我也很讨厌欧欣宜,更知道你与她水火不容,只是……连青长英、司马获之流你都说不该至死,都愿意出手救他们一命,欧欣宜……她要是下了大牢,留下周柔就可怜了……”
竺紫琴没再做声,只默默地向着自己的小院走去,昏暗的树影下她走得很慢,仿佛在深思着什么。
“紫琴?”凤墨追上她,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紫琴,你别生气,我不是责怪你,我……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让欧欣宜吃到教训不就行了吗?”
竺紫琴摇首,“欧欣宜犯下的罪是轻是重,要得明日周老爷子去过王府后才能知晓,若王爷肯见周老爷子,欧欣宜自然无事,若王爷拒绝会见,那……”
“也就是说王爷不见周奉,欧欣宜就必定会被问罪?”
竺紫琴不语,用沉默回应了凤墨。
“你一向都留有后招,紫琴,这一次为何突然起意?你没有想过万一吗,万一骆重死了,周阗被羁押,欧欣宜被问罪候斩,周家就算是彻底完了……”
“周阗只是被羁押而已,他迟早还是要被放回来的!”
凤墨苦笑,放开了竺紫琴,“我倒宁肯是周阗被问罪,起码他罪有应得。”
“欧欣宜就不是罪有应得吗?”竺紫琴的声音忽然转冷,“周老爷子的病跟他夫妻二人脱不了干系,即使我尚无证据,可欧欣宜与贺谦不清不楚,她若是无辜的,我才不信呢!”
“周柔总是无辜的吧?”凤墨不想争辩,竭力缓了口吻劝道,“好歹欧欣宜还是周柔的娘,她对所有人都恶,唯独对周柔,和别的当娘的,其实一般无二啊。”
“这我相信!”竺紫琴诧异地紧盯凤墨,“周柔无辜吗?我怕她根本都不算是周家的血脉呢,她若无辜,她的娘就更是罪有应得,与其有这样一个只会带给她羞辱身世的娘,还不如没有!”
“你说什么啊,紫琴?”凤墨万分不解道,“你确定周柔不是周家的骨血?”
竺紫琴咬了唇,不,她不能确定,她不过一时冲动,脱口而出了自己的推测罢了。
“紫琴?好吧,就算是你所说,欧欣宜同贺谦不清不楚,也不能证明周柔就不是周阗的啊,退一万步讲,周柔的父亲是谁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点不一样了,就在刚才!”
竺紫琴喉头艰涩地咽了一下,“哪点不一样了?”
“你很少失去冷静,很少口不择言,从我遇见你始,几乎没有见过你像刚才那样,语气中带着抑制不住的怒意,究竟怎么回事儿,紫琴?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儿,让我来帮你,行吗?”
“我……”竺紫琴转了个身,背对凤墨,“是你的责怪,让我有些生气,因为你怎就不能理解呢,我们已经困难重重了,周阗夫妇被放归回来,和我们就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到时不会逼得我更无法留余手吗?还不如让他们俩暂时皆陷在大牢里,等我们处理完平梁的事情后,再救他们出来也不迟啊!”
“不对,紫琴,我没有责怪你,我一直在问的,就是你有没有办法令欧欣宜免去一死,而你亦没有生气,诚如你刚才所言,你早想到了最后不得已时的处理法子,为何你先不肯说出来,却是和我争执欧欣宜是否罪有应得?你真的很恨她,希望她被处斩吗?”
凤墨略停顿后又道,“因为什么?你对她的看法我听得出你情绪的变化,是什么令你难以容忍?她跟贺谦有私?还是周柔的身世?”
一阵夜风拂过,竺紫琴的身子轻微地颤了颤,是吗,她的恨意真的表现得那么明显吗,她错了,欧欣宜毕竟只是欧欣宜,和她所知的另一人毫无关系,她怎会一时间产生了混淆和混乱?她不该,犯下此等低级错误,不该叫情绪左右了自己的判断,现在她又怎么跟凤墨解释呢,怎才能叫他不再追问下去?
“那你呢?”镇定下来的竺紫琴换了淡淡的口吻,“你为何那么在意欧欣宜?就因为她是周柔的娘?噢,我记得在陵区的时候,你也为了洛王妃跟我别扭了一阵儿吧,我怀疑洛王妃起先你还不肯信我呢!”
“谁说不信你了?”凤墨被反诘,怔了怔后强自道,“我也是打小失去了娘,所以每次……紫琴,我不妨告诉你,我有很长时间都沉浸在失去的回忆里,我最清楚没有娘亲的孩子会过怎样的日子,你,你能理解吗?”
竺紫琴未动,“理解归理解,可我知道每个人的失去都不一样,有人是祸有人是福,不能一概而论,所以你完全不必……”
“我没有一概而论,紫琴,我的问题对我来说并非困扰,倒是你,紫琴,我希望你也不必困陷在过去中,为何你不肯告诉我……”
“别问了!”竺紫琴打断凤墨,半回身瞧了一眼凤墨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紫琴……”凤墨呆呆地目送竺紫琴头也不回地走掉,她心里的枷锁太沉太深,何时才肯解开呢?
半黑的小院,于妈在等竺紫琴,夜风中她的身子有些哆嗦,“大小姐,少夫人她……”
“我都知晓了!”竺紫琴倦怠地走过于妈,“有什么明儿再说吧,太累了,我想好好睡一觉……!”
第二百一十一章 天下无存
“你是谁?”
十岁,寒冬腊月,竺紫琴刚从冰冷的湖水中爬起来,冻得鼻青脸肿嘴唇乌青,年纪相仿的孩子当中,她是能在冰冷刺骨的水下屏息最久,且尚有余力自行爬上岸的人。
一件厚实的裘氅从天而降罩在了她的头上,“有人找你,丫头,收拾收拾,跟我走吧!”
竺紫琴拉下裘氅,将身子紧紧地裹在里面,忍着浑身的战栗,她上牙磕着下牙结结巴巴道,“谁,谁找我?”
“见了便知!”美丽的女人头也不回,离开了冰雪覆盖的湖畔,竺紫琴迈动僵直的双腿,跌跌跘跘跟着女人那串雪地上的脚印,艰难地往她们的驻地走去。
屋中暖炉熏香,热茶袅袅,一个身着暗紫色乌金云锦袄的中年男子,正在桌边儿悠闲自怡地品茶。
“你是谁?”换过了衣袄,头发尚还湿哒哒的竺紫琴移近桌边,以警惕的目光注视着对方。
“你不记得我了?”男人放下茶盏,露出一丝古怪深意的笑容,他上下打量着竺紫琴,最后道,“你长大了,看起来过得还不错!”
还不错?竺紫琴眼底瞬间冰冷,如同她刚刚从中爬起来的雪向湖,如果她所忍受的痛苦也叫还不错的话,那这个男人为什么不自己来试试?
“我根本不认识你,你到底是来干嘛的?”竺紫琴毫不客气地冷冷道,始终和桌案保持着一定距离。
男子虽人到中年,却还是有一张看起来颇为英俊周正的脸,且一双炯目显得既世故老辣仿佛能看透人心,又闪动着睿智深邃的光泽,加上举手投足间的闲逸优雅,若是任何寻常人见了,怕都会猜想此人非富即贵,并会对此人生出三分敬畏与信任感,只是竺紫琴不是寻常人,她从小生活的环境,让她深怀敌意,尤其是对陌生人,因为她知道,对方没有非常特别的身份,不可能会来这里,她亦更不会被准许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