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樱疲倦的闭上眼睛——听朱乐珊的回答,她怎能猜不出来谢琳曦说的是“她马上要死的人了,你等着就是,着什么急”之类的话,可是,当一个人真的准备赴死的时候,再出去挣一口闲气,又有什么意思?
陆静雅见她不语不动,也觉得有些没意思,一跺脚,带着念斐和丫鬟出去了。
“夫人、几位姐姐,求你们给我做主啊——”院子里,朱乐珊哭的百转千回:“可怜我哥哥,那不要脸的扫把星一回来,他就被人陷害,丢了卫戍司令部的差事!我就这一个哥哥,还被罚到淄城前线去提着脑袋戴罪立功!我朝也盼暮也盼,只盼着他平平安安归来,好容易佛祖显灵,大帅威名庇佑,淄城那边传来大捷的消息,谁知道那扫把星还不解气,还派人路上伏击队伍……我哥哥死的冤啊……”
☆、不速之客(下)
八姨娘朱乐珊连哭带骂那么一长串,院子里的人却没有一个制止的,即使是还算同情含樱的四姨娘陆静雅,也没有出头替含樱反驳。
塞雪一直站在窗户前,从缝隙里向外面张望,这会儿只气得脸色铁青,院子里嬉春轩的丫鬟婆子们跪在地上,也都耷拉着脑袋——已经让人家欺负上门了,也不见自家主子出来吭一声,在这样的姨娘手底下当差,还有什么好指望的。
塞雪恨得咬牙切齿的回头,去只见含樱静静躺在床上。她愤恨的跺跺脚,不好抱怨自己的主子,只好埋怨陆静雅:“四姨娘口口声声替姨娘出去听着,这会儿怎么也不说句话!”
含樱嘴角挤出一丝笑——静雅即使再桀骜不驯,毕竟她曾任空军司令的父亲已经去世,她的女儿还要在这个官邸里生活下去,她的母亲还要奉养,两个哥哥还要在百里稼轩手底下讨生活,于情于理,都没有必要再去替自己出头。一时的怜悯、同气连枝的同情或许会有,但当看到自己已经下定决心求死,她也没有必要再来卖自己太多人情。
那——自己死了之后,静雅真的能如她所说,尽力照拂玉斐吗?
一个念头不可遏制的在含樱心头升起:会不会也不愿意去沾惹麻烦?那如果玉斐仅仅靠百里稼轩,百里稼轩日理万机,膝下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能拿出专门的心力去安顿玉斐,保证他不受欺负吗?
眼眶控制不住的又湿热起来,两行泪缓缓滑下:玉斐,娘对不起你……
“你哥哥为什么遇难,现在恐怕也还没有定论,你一口咬定是文姐姐陷害的,是不是太莽撞了?”院子里终于传来陆静雅的声音,但也不是过于质问的语调,更像劝和:“她现在病成这样,哪有心思、人手去对付你哥哥?”
“我不管!就是因为她,我哥哥才被迫去淄城前线!”八姨娘朱乐珊顾不得哭,立马反驳,声音也比陆静雅高好几度:“没有心思?她回来后不受宠,焉知不会对夫人、对我们各房姊妹有意见?!可怜我生来不幸,和她长了一张差不多的脸,只怕更猜忌我抢了她的宠爱!至于没有人手——”朱乐珊冷笑一声:“我见识浅,也没什么能托庇照顾我的世家公子商务部长,要是我想做这种事,倒真没有人手!”
“够了,”等朱乐珊把意思都表达的清清楚楚了,梅夫人才怒喝一声止住:“乐珊!你虽然年纪小,我却一向觉得你是个懂事的,谁知道这次做事却这么没有分寸,且不说三姨娘正病着,你带人来又打又砸,扰了她养病;就说琳曦妹妹刚刚被大帅指定和我一起掌管内院事务,她才管事几天?你就出这么个难题,是看琳曦妹妹管事不顺眼,特意给她添堵吗?!”
听梅夫人点名到七姨娘谢琳曦头上,虽然明知梅夫人这是给自己和七姨娘之间种刺,朱乐珊也只能软化了语调赔罪:“妹妹不是诚心给夫人和谢姐姐添麻烦,实在是心痛不过、愤恨不过那贱人所为……”
“我当然不会错怪妹妹。”谢琳曦平和柔雅的声音响起:“夫人身体有恙,大帅心疼夫人,才让我帮着跑跑腿。我刚开始学着做事,见识浅薄,这么大的事情也没什么主意,还是听夫人如何处置吧。”
这些对话一一传进屋里,站在窗前的塞雪忍不住又低骂一声:“踩高捧低、互相使心眼的本事倒是个顶个的强!”
顾妈不说话,只是端来清水毛巾,小心翼翼的问含樱:“姨娘,让奴婢给您擦擦伤口吧。”
塞雪这才反应过来,忙回到床前,接过顾妈手里的毛巾,轻手轻脚的拉起含樱左手衣袖,挽上去,看到肘部的伤口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擦破这么大一块——可恶,八姨娘那女人下手这么重,早晚要找她讨回来!”
含樱已经悄悄拭去了泪水,这会儿只是闭目不语,任凭塞雪轻轻地给自己擦着左肘和脖子上渐渐凝固的血痕。
“好了,这件事情,虽然朱妹妹做的过分,可你痛失兄长之下,一时激愤,倒也情有可原,想来就是大帅,也会体谅妹妹心境,不过——”梅夫人不高不低、却十分威严的声音传来,塞雪的手脚也不由自主慢了下来,竖着耳朵听梅夫人如何处置这件事:“不过妹妹今天毕竟带人大闹嬉春轩,这在咱们府里,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顾念你事出有因,我就罚你三个月月银,以儆效尤,你可心服?”
“乐珊心服口服,谢夫人大人大量。”朱乐珊很快接口。
“现在各房有几个姨娘是指着月银过日子的?”陆静雅有些不平的开口:“何况这嬉春轩满屋给砸个乱七八糟,文姐姐不光受了惊吓,还受了伤,梅夫人您如此处置,是不是有些太草率了?!”
“那依陆妹妹的意思呢?”梅夫人对她的顶撞不以为忤,语调里微微含笑:“妹妹说的也有道理,要不这样吧——杨妈,一会儿你带两个人,把嬉春轩毁坏的家具物件都统计造册,计算出损失来,这损失让八姨娘出一半,也算教训,我管教无方,剩下这一半就由我来出。”
“夫人——”朱乐珊叫了一声,不知为何,声音又很快低了下去:“乐珊听凭夫人安排。”
“内院出了这么大乱子,大帅问起来,我也难则其咎,夫人开恩,让我也罚一份钱吧。”七姨娘谢琳曦依旧声音柔和。
“也好,乐珊娘家人多,平日里钱有些紧,你有这份心,就帮她出一点吧。”说着话,梅夫人微微提高了声音:“至于这些丫鬟婆子,主子们之间有了嫌隙,你们不说从中劝和,还跟着加柴添火,实在可恶!湘灵把今天参与闹事的都记下名字,各罚半年月钱!再细细搜每个人身上,要是有私藏了东西的,带到二门上打二十板子,立刻撵出去!”
院子里顿时一片讨饶声,梅夫人却不再理会,站起来走上正屋门前的台阶,在廊下站住:“文妹妹一直高卧,不知对愚姐这般处置,可还满意?”
屋里一片静悄悄的,没有动静。
梅夫人站了一会儿,正欲再说话,七姨娘谢琳曦已经走到她身后半步,恭谨的开口:“来了一场,总没有不见文姐姐一面就走的道理,屋里混乱,夫人身体还未痊愈,不宜进去,就让琳曦进去看文姐姐一眼吧。”
“也好,”梅夫人悠悠然的开口:“那我就不进去打扰妹妹养病了,今天这般处置,妹妹要是有不服的地方,回头不妨告诉谢妹妹,或者直接禀报大帅处理,我就先回去了。”
她话音落下,只听清脆的高跟鞋点地的声音走下台阶,一会儿功夫,一片哗啦啦声音,显然侍候的丫鬟婆子们就跟着走了大半……
☆、别离
“文姐姐,我进来了。”七姨娘谢琳曦在门口等了等,估计含樱收拾好了,才扶着丫鬟的手,小心的跨过屋里一地的碎片狼藉,走到相对干净的卧室门口。
她向床的方向看去,那里灯光昏暗,一片暗色中,穿着白缎睡衣的含樱静静靠在床头,脸色也苍白如雪,双目合闭十分静谧,周身似乎散发着一层淡淡的白色的光晕,把笼罩其中的含樱衬得仿佛已经不在人间。
“姐姐可还好?妹妹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谢琳曦踏进屋子一小步,柔和的开口。
“我们姨娘怎么好?!”守在床头的塞雪再也忍不住,草草墩身向谢琳曦行了一个福礼:“七姨娘,您觉得这次的处置公平吗?八姨娘手下那帮打人闹事的丫鬟婆子罚半年月钱,嬉春轩上下忠心护主的挨了打,也要罚半年月钱!这是哪门子的规矩?!以后主子有什么事,哪个奴才还敢护主?!今天这处罚传出去,就不怕人笑掉大牙吗?!”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谢琳曦微微一笑,看向床上的含樱:“这是不是就是文姐姐的意思?”
含樱缓缓的睁开眼睛,谢琳曦看着她空灵的眼神,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绣帕。
含樱转过头,和谢琳曦对视,她意外的发现谢琳曦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既不是嘲弄,也没有怜悯,就那么神情有些悠远的看着自己,如同翻到一本书的最后一页,在内心权衡着结尾的设置,眼神中,竟有些了悟的感觉。
她闭上眼睛,不想再去猜测人心,只是轻轻开口:“妹妹请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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