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昳珍当场被吓得花容失色,薛昌元则愣了好半响,终于仰天而笑。蓦地,他从身边最近的一个士兵手中抽出一把剑架到自己脖子上。
“没想到啊没想到,我薛昌元一世谋划,半生成空,一着棋错,满盘皆输!哈哈哈哈哈……”
夏如安此时没有理会他,而是正直勾勾地看着龙椅上的人。几年不见,他比自己的记忆中更有城府、也更有手段了。总觉得这几年自己不在的时候,错过了他太多故事。这样想着,她没有注意到那本该用剑自刎的人竟将利剑向高座上掷去。
她脸色一凛,已来不及阻止,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前,徒手硬生生接下剑刃。顷刻之间,鲜血直流,让座上的人倏地变了脸色。
夏如安呆呆地望着自己淌血的手掌,连自己是怎么被皇佑景辰带出大殿的也丝毫没有注意到,一路上都只是若有所思地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
为什么会这样?
刚刚那种仿佛要窒息般的紧张和担心,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刚刚那种没有经过任何思考而做出的举动,也是从来都没有过的。甚至,刚刚她在想,若抓不住那剑,哪怕用自己的身子替他挡住,也绝不能让他受到半点伤害。
她那时险些被自己那一闪而过的念头吓了一跳,自己是个把生命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可现在竟会不顾性命地去救一个人……
她又看了看被温暖的大手包裹的自己的另一只手,缓缓抬起头,面前的背影落入眼里,一如既往地高大。
不知是什么激起心中一阵波澜,让她的嘴角展开一个浅浅的笑容。原来……是这样。
情至深处,不言而明。
回到玄阳殿,皇佑景辰小心翼翼地一边为她吹气一边上药包扎。
“疼吗?”
“疼。”夏如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生怕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心疼自己的细微表情。原来,被人当成珍宝一样捧在手心里疼爱呵护,是这样幸福的事。
皇佑景辰闻言本是心疼不已,随后脸色一沉,“知道会疼你还……”话未尽,他愣愣地看着突然吻上自己堵住自己接下来想说的话的人儿,直至唇上的温暖消散。
皇佑景辰意犹未尽地看着她,眼眸中柔情无限,似能滴得出水来,微微上翘的嘴角显露了他此时的大好心情。
“忘记三年前我和你说过什么了?这种事哪有女子主动的?”说完,他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又俯首深深地回吻她。
“皇上,平新公主求见!”侍卫不合时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让不满被打断好事的皇佑景辰脸色顿时铁青。
平新公主一进殿向两人行了礼后,便开始不满地控诉:“皇上和皇后当真是好心计啊,一个抓了我的孩儿来要挟我,一个派人不由分说地给我喂了毒……”两人闻言对视一眼,原来这些年,他们之间的默契有增无减。
“现在我已照做,是否可以……”
“朕若没有记错的话……”皇佑景辰打断她,“你故意将事情透露给薛昌元一事,朕还没有和你计较……”这话让她的脸色变得有些复杂,“人朕已经放了,至于这毒……你就要问皇后了……”
“毒?什么毒?”夏如安装作不知情的模样,“公主是说……那颗我特地叫人给你送去的人参丸?”
平新公主闻言气极告退,皇佑景辰却被她逗得失笑,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小东西,你怎么还是这样狡猾。”
夏如安低笑,突然间似是想到什么,眼眸一抬,目光灼灼。
“我今年及笄,我们是不是要成亲了?”
皇佑景辰看到她眼中少有的那片灼人的光华,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想到这件事又愣了愣,仿佛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他抚上她的面颊,轻轻摩挲着,仿佛从她脸上看到了八年前的夏如安。
那时候她刚刚进宫,还那么小,小到自己一把就能将她抱起来,连凤冠戴在头上都仿佛随时会掉下来。那时自己不止一遍地想,她穿上嫁衣该有多美丽动人。没想到,八年时间竟过得这样快。有些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已经依稀记不太清了,只有自己年少时小心翼翼呵护的希冀和憧憬,哪怕到了现在还是依旧清晰,而且愈发深刻浓烈。
这一年,这一天,终于来了。
“不急,”皇佑景辰虽心中火烧,面上却一派淡然之色,“等处理完这些人的事,我要带你去一趟东褚,见一个人。”
“谁?”夏如安眉间一片疑惑之色。
“到时候你自会知晓。”他故作神秘地说道。
☆、情敌
清明刚过,草木始发新芽,断断续续的雨水也总算停歇了好几天。北方的天气虽仍旧阴冷,但相较于严寒肃杀的冬日,已经温暖了许多,也不失为出游踏青的好时节。
这日凉风习习,天气晴好,为原本寒凉的气节增添了一些暖煦。
天明城的大街上,一辆黑漆雕花的紫檀木马车正不急不慢地行驶着。外表远看简朴低调,细看工艺精美,车顶垂有金丝线串珠流苏,深色帘布上绣有龙凤呈祥云纹,就连拉车的马匹也是极其珍贵。如果是在行的人,必定能够猜出,里头的人一定是身份不凡。
随着车轮辘辘地滚动,车内人话音渐起。
“我怎么总觉着宫墙比之前要高出了许多……”夏如安有意无意地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该不是……某些人怕我再翻墙离开,找人特意筑高的吧?”
皇佑景辰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没有说话。
“其实……”夏如安漫不经心地说道,“这点高度,对我来说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
皇佑景辰闻言脸色陡变,原本搂着她的手收紧了些,怒视她道:“怎么?你又想走?”
“臣妾不敢。”夏如安有些好笑地看着他,眼眸含笑。
这时,车外大街上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中,一句卖冰糖葫芦的吆喝传入车内人的耳中。皇佑景辰松了松手,放软了目光正视着夏如安说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刚刚进宫还不到一年的时候,有一次我带你出宫,也是在这条街上,我给你买了支糖葫芦?”见到夏如安点头,又接着说道,“那你还记不记得你当时说了什么?”
夏如安凝眉仔细地回想了一会儿,尽量学着当时的语气:“皇上就不怕有人在这里头下毒?”
皇佑景辰拨了拨她额角的碎发,仿佛眼中看到的是那一年小小的如安。“你知道吗?那时候你还那么小,我当时听到这句话……我……”他没有再说下去,但眼中的心疼却不言而喻。
那时他以为,如安看到糖葫芦的时候,脸上会一定像其他孩子一样露出雀跃的表情。可是他却忘了,如安本来就和其他孩子不同。
当他听到她说出这样一句话的时候,心里已默默立下了一个誓言。
“那时我在心里发誓,我要护着你,为你挡去一生的风雨……”皇佑景辰认真地盯着她,犹如一个诚挚的信徒,“这个誓言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变,以后也永远都不会变。”
夏如安闻言心中一热,反手抱住他,将脑袋靠在他的肩窝处。
能活在这世上,好好地放手去爱一次,是夏如安此生莫大的荣幸。
也是她莫大的荣幸。
两人一路游山玩水,行了大约□□日,才从天明到达褚国的都城,长庆。
此时的江南,正是一派春和景明,满树繁花的好景象,比起依旧冷寒的北方,倒是融暖了不少。城内也是车马如龙,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正当他们找了一家僻静雅致的客栈,准备下榻之时,夏如安悄悄吩咐了芊素几句。
芊素来到一棵粗壮的树后,对一名树后的女子说道,“我家主子让我来传话,她说姑娘跟了这一路也累了,一起进去歇歇脚吧。”那女子闻言略显惊异,不得不从树后走出。
此时只见那女子一身绛紫色窄袖衣裙,腰间别了一根皮鞭,除了额上缀了一条串珠银链,还有发辫上扎的几颗红珠子,再没有过多的头饰。长得虽算不得倾国倾城,倒也有几分灵巧动人。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撇撇嘴,看到皇佑景辰却神采飞扬,喊了句“哑哥哥”便朝他大步走去,无奈半路便被弈枫拦下。
“大胆女子,你可知这是谁!?”
女子不理他半分,仍是将注意力放在皇佑景辰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
“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沙岚啊!”她一边激动地喊着,一边晃着手中的玉佩,“这是你给我的玉佩,你不记得了吗?”
皇佑景辰见状原本蹙起的眉头松开了些许,上前拿过玉佩查看,确认后才信她所言。
“你是……沙岚?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些年我一直没忘记你,前不久我照你说的,拿着玉佩去北曜的天明找你,才到天明,就看到跟你长得很像的人坐着马车出城了,为了确定是不是你,我就一路跟着你们来到了这里。”
夏如安没等听完他们的对话,转身便进了客栈。
没过多久,皇佑景辰也进了房间,见到正坐着悠然饮茶的夏如安松了一口气,他本来还担心她会有所误会,看来是白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