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如安突然灵光一现,问道:“这事除了先皇还有谁知道?”
夏九嵩无奈地叹了口气,边摇摇头:“这事就连太后娘娘也不曾知晓……不,”他突然顿了顿,神色紧张起来,“还有一个人……”
柳玟忧心忡忡地看向他:“你可是说……平新公主?”在得到他的肯定之后,脸上的表情更是复杂难懂。
夏如安见郁闷两人神色有异,便开口询问那平新公主的事。
“平新公主是先皇的妹妹,脾气有些骄纵,那时曾……”夏九嵩有些许尴尬,轻咳了两声。“属意于我,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甚至险些伤了你娘,将我们拆散。先皇一怒之下,就将她下嫁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守城。她那时曾经偶然间得知你娘身份,难道……”
夏如安了然一笑:“请爹娘放心,这件事如安会处理的。”眸底毫无笑意,深藏暗红的锋刃。
她清楚地知道下一刻要发生什么,自古以来,有权力的更迭就会有斗争,有斗争的地方就会有流血,封建王朝更甚。而且她明白这和八年前大皇子谋反不同,那时的大皇子势单力孤,而如今的右相和太贵妃一党却羽翼丰满,树大根深。现在的情况,不是自己用以前对付后宫妃嫔的手段就能随便应付的。
她亦明白,在政治谋略上,她远不如皇佑景辰。毕竟这么多年来,他在诸多势力暗涌的情况下还是坐稳了这个皇位,那背后的坚忍与心血是不可估量的。想到这,她心中闪过一丝不忍。
那天在自家书房里,她父亲和她说的,其实和自己的想法是不谋而同的。她不是古代社会被养在深闺里的弱质女子,或许这个时代不需要女人去为丈夫的事业做些什么,但在她心里,有些事情,夫妻自当一同面对。
她或许不能为他谋篇布局,也无法为他呼风唤雨,但起码在很多事情上,她可以替他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让他能够专心致志地做自己的事,对付自己的敌人。
不,是他们的敌人。
漫漫长夜,凉意袭人,无边天穹暗如墨汁,似翻涌着滔天的黑色阴谋,夹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一切不可预知的算计和谋划都在这样的夜深人静时悄悄上演。
这几天的天明如往常一般热闹自在,可但凡是在朝中有一官半职的,都能嗅到空气中隐隐约约的不寻常的味道。尤其自夏家的事情一出,朝野上下皆议论纷纷,人心惶惶。
官员之间的往来更加频繁,私下更有暗自调动兵马者。
朝中帮派经过八年的洗牌,已经大致分为以护国大将军宣弘毅、左相夏九嵩为首的一派,以右相薛昌元、轩王为首的一派,以及少数中立派。但其中错综复杂,勾心斗角却无法参透。因为世上没有永久的朋友和敌人,只有永久的利益,以及一开始就坚持到底的信仰和选择。
这天清晨天气阴沉,一连下了好几天雨的皇城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细雨才歇,地上坑坑洼洼的积水使这个早春散发出阵阵湿冷。层层积云还未等到日头,仿佛昭示了疾风骤雨将至的异变。
四处兵马涌动,密信不绝,一切事情都在秘密而有序地进行着。
大约只半个时辰,已经有一支军队悄无声息地包围了皇城,如同一层密不透风的虫蚁。
而这异象的始作俑者,此刻正在朝堂之上滔滔不绝地弹劾左相一家,甚至已将矛头转向皇后。
“皇后一家欺君罔上之名已无需质疑,皇上难道还要包庇偏护吗?”薛昌元激动地言说,“何况当年先皇于危急之时立下遗诏,当时众所周知先皇已口不能言,手不能书,遗诏一事究竟是……”
“放肆!薛昌元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词,信口雌黄!”皇佑景辰一脸愠色,盯着他的眼眸中掠过闪电,给人无形的压迫感,“先皇一事......你别以为死了魏礼言那狗太监朕就什么都查不到了。”
薛昌元表面上虽面不改色,心中暗暗一惊,脸上肌肉轻微的颤动亦没有逃过龙椅上的人的眼。
而旁边他的同党见势立马声援:“皇上,臣以为右相所言有理!毕竟当时皇后娘娘年纪尚幼,封后一事着实不合情理。”
“皇上,老臣三朝为官,对天家可谓是忠心不二。”薛昌元话锋一转,“夏丞相窝藏弑君之贼,其动乱朝纲之心不言自明......”
“住口!”一声厉喝从正门处传来,打断了如打了鸡血一般滔滔不绝的右相。
众人转身望去,见到来人时皆唏嘘不已。只见多年未曾现身的皇后出现在大殿中,且见她身纤细,肌胜雪,眉似柳叶发如绸,眸若星辰檀口红。八年不见,岁月已毫不吝啬地为她雕琢出倾城之姿。又见她顶金凤冠,身着朱红色绣金边云纹曳地华服,从前襟至后背用金线绣了一对盘旋高飞的凤凰,栩栩如生。
变的是身形和容颜,不变的是举手投足间的气质,自进殿后仿佛浑然天成的威仪足以震慑在场的人。
“右相趁本宫的父亲蒙冤之时,在高堂之上搬弄是非,混淆视听,究竟意欲何为?”夏如安掷地有声地说道,“若说我父亲动乱朝纲,那派兵包围皇城、陷害忠良之人,他的不臣之心想必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了!”
此言一出,现场哗然。
“没错,皇城的兵马是老臣的,但那是为了防止夏丞相一家铤而走险,以下犯上。”薛昌元急于辩解,“至于皇后娘娘所说的‘陷害忠良’,老臣可不敢当这罪名。夏丞相与前朝贵妃暗通款曲、偷天换日的欺君之举已是众人皆知,何来‘陷害’,又何谓‘忠良’!”
夏如安冷哼一声,疾言厉色道:“你不敢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事是你薛丞相不敢的!本宫这就让你们见一个人,以证家父家母的清白!”
话音一落,一名衣着华贵的年轻妇女步入大殿。有眼尖的为官多年的大臣立即认出,这是当年下嫁给一个守城的平新公主,先皇的幺妹。
她环视四周一圈,缓缓开口:“我可以证明,诰命夫人并非当年的千冉贵妃。两人我都熟识,只是眉眼有几分相似,若只匆匆一眼,的确有些像是同一个人。”
“那敢问公主,画像和老宫女的证词又要做何解释?”薛昌元怒目而视,仿佛没有想到她会违背约定,在紧要关头横插一脚。
“老宫女或许是年纪大,记性差,又老眼昏花了,至于画像......我记得清清楚楚,千冉贵妃自进宫后,没有画过一张画像。更何况......当年我亲眼看见千贵妃被处决,难不成......人死还能复生不成?”
“还不快放开本宫!快放开!”正当辩论有愈演愈烈之势时,一队士兵押着一名衣着华贵靓丽的妇人进殿,模样大约四五十岁。众人一瞧,这不正是右相之女,太贵妃薛昳珍。
“怎么?”龙椅上的男人气定神闲地看着他们,“事到如今,你们还不愿意承认自己在干些什么勾当吗?既然做都敢做了,还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薛昌元知道事情败露,索性孤注一掷,嘴上却仍旧一副义正辞严的模样:“老臣在朝为官长达三十年之久,对北曜一直是尽心竭诚,鞠躬尽瘁,臣的赤胆忠心天地可鉴!可皇上身为君主,却公然包庇外戚,不辨忠奸,何以取信于天下?!天下当以扬名立信者居之!”
“哦?”皇佑景辰浅笑,脸上毫无愠色,“若不是知晓丞相的为人,听丞相这一番言辞倒真像是一位忠心尽职的大忠臣……”而后他收起笑容,目光如炬地盯着薛昌元那张气得胡须颤动的老脸,接下去说道,“那么,丞相以为,何人可以担此大任呢?”
薛昌元忽略他深沉得如黑夜一般慑人的眸光和那令人不寒而栗的语调,理直气壮地扬袖说道:“以臣看来,三王爷谋略过人,功高名正,且深得民心,才是得主天下者!”
话语一落,右相一党皆随声应和,同时也异议蜂起,高谈不息。一时间,朝堂之上乱成一团。
正在这时,带兵闯入的皇佑景轩打破了这一片嘈杂。
不及众人反应,薛昳珍已喜形于色,“轩儿,你来得正是时候!”话才刚落,便被落到脖颈上的利剑止住。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面露惧色,话音不住颤抖,“你……你这是做什么?!轩儿?我是你母妃啊……”
“闭嘴!你不配叫我的名字!”皇佑景轩怒喝一声,“你若是我母妃,那二十多年前被你害死的谢昭容又该是什么身份?”见到剑下的人闻言后面如死灰,他又愤恨地将剑深入她皮肤些许道,“你以为当年我只是一个襁褓婴孩,长大后便会什么都不知道吗!”
薛昌元听得贼眼眯起,用手颤颤地指着他,“没想到你竟能隐忍至此,那这两年的兄弟反目也是……”讲到这里他气急攻心,怒目而视。
仿若局外人一般淡然地看着这一切的皇佑景辰在这时朝着薛昌元开口:“丞相毋须再费口舌拖延时间,朕不妨告诉你,宣老将军早已带兵驻扎在天明城外的百虎山了。”
“顺便通知你……”见到薛昌元难看的脸色,他继续打击道“你在西营的人不会来了!你看看这是什么!”语罢,他从旁人手中接过一个黑色包裹丢到他脚下,里面竟滚出一颗血淋淋的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