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也就不难看出周望桂何以会养成今日这般跋扈盗跖的性子了,有这样一个双重标准,得了好还想更好,人家敬她一尺她便想一丈的母亲,周望桂不养成这样性子,反倒奇了怪了!
周望桂却对周夫人的话不以为然:“大嫂也算够公允无私了,谁家分家时家产不是嫡长子占大头的,要不怎么说嫡长子最尊贵呢?我倒是不将那点子家产看在眼里,我自己的嫁妆尽够我和福哥儿这辈子过活了,纵以后再添了小的,也不用愁,只要能摆脱那个老不死的,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家里家外都由我一个人说了算,别说三成家产了,纵两成我也情愿!”
“见过傻的,没见过你这么傻的!”气得周夫人要拿手指戳她,“你的嫁妆那是你的私产,凭什么要拿出来养你和你的孩子,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嫁进了顾家,那顾家就该养着你和你的孩子才是,我和你父亲当初给你那么多嫁妆,难道是让你拿来养自己的男人和孩子的?养自己的男人和孩子也还罢了,彭氏那个贱人和她生的那个小贱种,难道你也替他养着?何况顾冲还是个没本事的,挣不来银子,难道你们以后就坐吃山空不成,不趁此机会让顾准多分点家产给你们,以后你悔青肠子也晚了!”
说得周望桂皱起眉头,不耐烦起来:“那娘您说我们要多少才合适?四成?五成?娘别忘了,那老不死的和蕴姐儿还留在府里呢,蕴姐儿且不说,那老不死的又要请医又要问药还要吃这样那样的补品,一年没有几千银子根本下不来,何况那老不死的还与大伯不是亲生母子,京城像这样的人家,多的是把继母和幼弟分出去一道过活的,您是想惹得我大伯一怒之下,将那老不死的甩给我们是不是?我觉得这样就挺好了,您干嘛还要得陇望蜀!”
周夫人怒道:“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你!你那婆婆如今卧病在床京城好些人都知道,虽然她自己如今名声也跌到了谷底,可顾准除非不想更进一步了,否则就不能让御史弹劾他不孝不悌,一个不孝不悌的人,还想高升?你别管了,这事儿就让我和你爹爹与你大伯大嫂撕掳去,总会为你和福哥儿多争取到一些家产,让你们以后的日子更好过!”
说完又忍不住后悔:“早知道会有这一出,当初你被顾冲推倒早产时,我便不该到处与人说那老不死的心狠手毒,连亲生孙子都丝毫不顾及的,如此顾准就只能越发投鼠忌器了。”
原来当日周望桂早产后,虽侥幸母子平安,周夫人依然气愤难当,待回去后,逢人问起周望桂何以会早产时,便添油加醋的把彭太夫人素日如何“欺负”她女儿,如何一个劲儿的往她女儿屋里塞人,如何抬举自己儿子的妾也就是自己娘家侄女等行径都说一遍,还说此番自己女儿都快八个月了,她依然要女儿去她屋里立规矩,又撺掇儿子与她女儿吵闹,这才会害她女儿早产的。
周家的亲朋故旧本就不少,周夫人因为周指挥使位高权重,素日上赶着巴结奉承她的夫人奶奶们也不少,如此一传十十传百的,如今圈子里十停人倒有八停人知道彭太夫人是个恶婆婆了,周望桂这还是亲儿媳呢,可见祁夫人这个原配嫡媳这些年来在她手下吃了多少亏,彭太夫人苦心经营多年的贤名至此彻底毁于一旦,故周夫人有此一说。
周望桂见劝不转母亲,她自己也的确不耐烦管这些事,便嘟嘴说道:“那娘您与爹爹就只管与我大伯大嫂撕掳去,反正一点,我要分出去,而且是单独分出去,不带那老不死的,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彭氏那贱人和她生的小贱人!您可不能狮子大开口,给我把事情搞砸了,否则我可是不依的!”
江嬷嬷也低声劝周夫人:“夫人,这些日子我算是看出来了,姑爷那个人,只要有依靠的,他便不会自己立起来,若是让他一直依附兄长而活,只怕他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倒不如趁此机会分出去,让老爷和几位爷趁早好生调教他一番,让他慢慢的自己立起来,旁的倒都还罢了,自有您和老爷大爷为小姐做主,可总不能让小姐只能待福哥儿长大有出息后,才能凤冠霞帔加身罢?”
这话倒是说到了周夫人的心坎儿上,自己和老爷在时还好,等他们去了,顾冲若自己立不起来,可叫女儿和外孙靠谁去,儿子们倒都是好的,媳妇儿们谁知道能不能一如既往?孙子们就更与女儿隔得远了!
她沉吟了半晌,才与周望桂道:“不管怎么说,这事儿你别管了,反正我和你爹爹总不会让你和福哥儿吃亏就是了。”
周夫人因又说起顾蕴来:“蕴姐儿怎么还不回来,难道打算一直在平家住下去了不成?也不知道平老太太到底打的什么主意,竟然连看一下你几个侄儿都不愿意,难道我的孙儿们还差了不成?你还是找个时间,与你大嫂说说,打发人去将她接回来罢,平老太太不同意,难道我们就不能想其他法子了?”
周望桂闻言,忙道:“娘,您可别打旁的主意,我大伯那个人,极重规矩的,到时候要是闹出什么事来,别说三成家产了,指不定他两成都不愿意给了,事有轻重缓急,您还是先把我的事儿替我解决了是正经,蕴姐儿到底年纪还小,来日方长。”
好说歹说,到底说得周夫人答应先不急孙子们与顾蕴结亲的事了,周望桂方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周夫人果然频频造访祁夫人,祁夫人一面不动声色的与她周旋,一面安排顾菁带着金嬷嬷带了礼物去拜访信国公世子夫人,将信国公府的留园借下后,便给平老太太下了帖子,邀请她于三日后带了平大太太和孙女们去留园赏春。
周夫人自然不知道这些,她与周指挥使一内一外的忙着与祁夫人和顾准周旋,以期能为女儿和外孙争取到更大的利益。
顾准却是一开始便料到周家不会轻易答应他开出的条件了,所以他一开始便留了余地,只让祁夫人与周望桂说愿意分给二房三成家产,若谈判伊始他们便将让步做到了最大,后面的谈判还要怎么进行下去?
虽然三成家产其实已经足够多了,但顾准心里的底线是四成,唯一的一个弟弟,哪怕只是异母的,他也不愿意亏待了顾冲,谁叫显阳侯府自来人丁单薄呢,除了顾冲,其他族人与他都已出了五服开外了,关键顾冲还没什么本事,将来他日子过得不好了,一样连累显阳侯府。
只是周指挥使与周夫人的态度还是让顾准不舒服了,周夫人明知道祁夫人月份大了人容易累,还日日的来,这是打算采取疲劳战术让祁夫人不得不让步吗?还有周指挥使也是,话里话外每每不忘与顾准提及历朝历代那些不孝不悌的高官显贵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让顾准十分的窝火,本来他默许周家插手自家的家务事已经是给周家极大的颜面了,他身为显阳侯和顾氏一族的族长,就算他直接召齐族老们将顾冲分出去,旁人也说不出半句二话,树大分枝,从来便是自然规律人之常情不是吗?
谁知道周家竟然得了三分颜色便想开染坊,实在是可笑又可恨!
顾准也懒得再与周指挥使废话了,他是忌惮周家,怕一个不慎让自己背上不孝不悌的名声,却远不到怕的地步,话说回来,单论官职与实权他已不输于周指挥使了,同样是正三品,同样是武将,密云卫的指挥使能与天子近臣的金吾卫前卫指挥使当提并论?
何况他还是二等列侯,简在帝心,周家不是省油的灯,难道他自己就是吃素的了?!
立即把当初成婆子做的事三言两语与周指挥使说了说,最重要的是,告诉周指挥使成婆子如今还在他手上,若事情真闹开了,他以家长和族长的名义召齐族老们休了彭太夫人绝非什么难事,届时顾冲作为出妇之子,连一般的庶子尚且及不上,还想得三成家产,这世上哪有这么一本万事的事?
周指挥使立刻蔫了,再不敢与顾准继续撕掳下去。
周夫人知道后,也不敢再去找祁夫人周旋了,真惹毛了顾准,吃亏的还不是她的女儿与外孙,只得把彭太夫人骂了个臭死,连带周望桂才对顾冲有的几分好脸色也没有了,真正是快要被他们母子气死了。
母女两个更担心顾准与祁夫人一怒之下,连起初说好的话也不算数了,连彭太夫人一并塞给他们。
所幸顾准与祁夫人说话算话,仍肯将彭太夫人留在府中奉养,只是条件却是待福哥儿满了百日后,二房便要搬出去,周夫人与周望桂方松了一口气,然后指挥周望桂的陪嫁丫头陪房们慢慢儿收拾起箱笼来。
祁夫人知道后,因与金嬷嬷冷笑:“这便是典型的给脸不要脸了,还真以为我们怕了他们,不过是侯爷重情义罢了,要依照我的本意,别说三分家产了,两分我都不给他们,至多给一分,我倒要看看,他们敢把我们怎么样!”
金嬷嬷忙赔笑道:“夫人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就当是破财消灾了,您先前不还与我说,只要有人,还怕挣不来银子吗?况侯爷重情义也是好事,连异母弟弟侯爷尚且如此仁厚,对夫人这个枕边人和小姐少爷们就只会更好的,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