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了,骨肉分离的痛,深深的刻在彼此的骨髓里。上官谨此刻心头,涌上说不出的一种悸动,他慢慢走了过去,细细地端详着母亲的容貌,一面铭记着,一面怀念着。
然后,他缓缓矮下身子,跪在林姨娘面前,握住她的手,轻声地唤了一声:“阿娘……”
听到这一声“阿娘”,林姨娘再也忍不住,大颗的泪水奔涌下来。她俯下身子,猛地搂住自己记忆里还是懵懂孩童的儿子,哭着唤道:“瑾儿!”
一声“瑾儿”传到耳边,纵然是八尺男儿,也忍不住热泪盈眶。上官谨闭上眼睛,任由眼泪沿着脸颊慢慢的流下来。
母子二人就这样抱头痛哭,此时此刻,重逢的喜悦和分离的痛苦相互交织,彼此之间,真不知何以言说。
过了好一会子,上官谨抹去脸颊泪水,扶着已流泪有些虚脱的林姨娘在椅上坐下,半跪在她面前,伏在她膝上问道:“阿娘,这些年,你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脸上泪水本有些干涸,但闻此一问,林姨娘又忍不住落了一滴泪。她望着儿子已经长得清秀俊美、和死去的先夫有几分相似的脸,半晌才轻轻一叹,略微颤抖着声音说道:“今日我们母子相逢,那些旧事,就莫要提了……”
见娘亲如此,上官谨心中一痛,但他还是倔强追问道:“娘亲,儿子要听。儿子若不知道娘亲这些年是如何过的,不知道当初之事的来龙去脉,心中到底不安。”
听上官谨问起当年之事,林姨娘吃了一惊,微微摇头,脸上浮上痛苦而愤恨的神色。
“阿娘,求你千万莫要瞒我!”上官谨突然猛地握紧林姨娘手腕说道,“这些年,儿子只怀疑阿娘贪图富贵,忘了爹爹和瑾儿了!可今日瑾儿到了这儿,才知道娘亲这些年心中有多苦,有多恨!否则以那畜生对妹妹的宠爱,难道还会冷落阿娘吗?阿娘过着如此清苦的日子,难道不就是在等着爹爹?”
听了这句言语,林姨娘这才抬起头来,泪水涌出,口中又是一叹,她颤抖着抚上了上官谨的脸颊,略带悲怆的说道:“这是孽缘啊,实在是孽缘!事情的始末,要从十七年前你爹爹出门卖饼说起……说起来,那畜生,对咱们吴家,还是有一丝恩情的……”
上官谨闻言,不由得一惊,忙问道:“这又是从何说起?”
“那日你爹爹卖饼路上,巧遇盗匪,险些送了性命,恰被那人所救。”林姨娘说起旧事,眉间显露痛苦,怆然说道,“你爹爹感怀恩德,请他在家中歇脚,叫我亲自奉茶给相爷吃。谁料,竟被那畜生看上……”
“那之后,他便强抢了阿娘?”上官谨静静听着,眉间皱起,声音微颤。
林姨娘微微摇头叹道:“起初,那人遣人到我家中,许以重金,要我做妾,被你爹爹拒绝。其后,他又百般遣人劝说,许以宅院美姬,又说要给你爹爹另寻差事。可你爹爹和我自幼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又怎能将我转卖?就这样过了些许时日,便渐渐无人上门了。”
上官谨似乎明白了什么,静静的听着。
“那之后我和你爹爹都以为此事已了,也都放下心来,谁料那日,大祸竟从天而降!”林姨娘想起当年往事,流泪说道,“那日,我正在铺内做饼,你爹爹正要出门。却从外头闪进几个人来,嚷嚷着说铺子内有什么‘赃物’,便将你爹爹给抓去……”
“爹爹他……他……”上官谨想起当时场面,隐约有些印象,不由得变了脸色,怆然落泪。
“那时你年幼,还未满四岁,见他们要绑走爹爹,便上前紧抱住你爹不放。”林姨娘继续说道,“我亦只顾拉着那些人哭求,却又有什么用处?只能眼睁睁看着你爹被人绑走,我唯有抱着你痛哭而已。”
说到此处,林姨娘闭目落泪道:“那是我看你爹爹的最后一眼,那日之后,谁料竟是生死永隔了……”
抹一把脸上泪水,上官谨接着问道:“那娘亲,又是如何被夺走的?”
说起这个,林姨娘脸上顿时露出一丝难以自抑的怨愤神色,她双手抚上胸口,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衣襟。
“那日傍晚,我正在家中抱着你哭泣,却有人拿着典妻书并纳妾文书上门,说你爹爹付不起狱中打点的银两,托人将我典卖为他人妾。”林姨娘流泪愤然说道,“这自然是无稽之谈,我怎么肯信?可他们却不听我言语,径自将我怀中的你夺了去,将我强绑上轿,送入了这里。”
说到此处,林姨娘怅然看了看四周,凄然说道:“一入相府,便是十七年。我本打算以身殉节,却不知你们二人身在何处,也不知你年幼孩童如何活命,只得苟延残喘。娘亲,心中有愧啊!”
说罢,林姨娘便掩面痛哭起来。
“阿娘,莫哭!”上官谨猛地搂住林姨娘,安慰道,“娘亲并非为贪图富贵抛夫弃子,乃是情非得已,做儿子的,难道还能继续怨恨阿娘吗?阿娘,如今我们骨肉团聚,爹爹泉下有知,也该心安了……”
“是啊……你爹、你爹他也该心安了……”林姨娘抚摸着儿子结识健康的脊背,心中既喜悦又悲痛,虽然微笑着,但却又落泪起来,动情说道,“虽然早听你妹妹说起,你如今已是兵营将士,但我这做娘亲的,到底要亲眼看一看才安心。你爹爹他若知道你如今有了出息,也可以瞑目了罢……”
“不……”上官谨语气渐渐转冷,肃然说道,“爹爹虽然心安,却仍不能瞑目。”
林姨娘闻言,心内猛地一惊,放开上官谨,一双眼眸直看着他,迟疑不定。
“娘亲,”上官谨抬眸,认真而坚决的说道,“儿子如今被上官将军认为义子,自幼习练武艺,刀枪剑戟,无一不精。娘亲,儿子现在虽为情势所迫,不能恢复本姓,可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子报父仇,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吗?”
这话说得林姨娘心中百感交集,堆积心中的恨意奔涌直上。但片刻过后,林姨娘又清醒过来,猛地摇头道:“不!不行!”
“为何不行?难道阿娘,还记挂那畜生不成?”上官谨微微皱起了眉头。
“不,瑾儿……”林姨娘有些慌了,忙拉住上官谨说道,“你若杀了他,要如何脱身?你义父可保得住你?要知道当初那畜生如今可是当朝相爷,你又能如何脱罪呢?若你有个三长两短,叫娘亲死后,如何见我的夫君?”
这几句话,实在不能不令人动容。上官谨听了,也难免心中一震。只是他心头,到底放不下为父报仇的心思,因此只是低下头去,许久未动。
正在此时,门却突然开了。只见司马茹有些慌张的走进来说:“娘,哥哥!事情不妙,我爹来了!”
☆、杀心
听了这句,上官谨和林姨娘都大吃一惊。
也是司马茹心思谨慎,早早的派轩香在外头候着,一旦发生什么情况也好早些儿来报。方才轩香远远瞧见司马铎亲自打着灯笼往这厢来,吓得了不得,忙不迭的告诉司马茹。司马茹也知大事不妙,赶忙进来告诉了上官谨和林姨娘。
当下司马茹走进门来,后头沈金枝跟了进来顺手将门关上,两人神色都有些慌乱。
看了看身旁的儿子,林姨娘心内陡然一跳。司马铎那个老贼若是发现了他,可要如何收场?她慌张的看了看四周,此时真是后悔自己当初那般坚决,这屋内荒凉的连个柜子都没有!
看出了娘亲的窘迫,上官谨看了看房梁,猛地一跃,藏在了房梁之上。
见上官谨有了藏身之处,林姨娘、司马茹和沈金枝三人才松了口气。司马茹忙上前去,拿出帕子擦拭掉林姨娘脸上泪水,自己又狠掐了自己两把挤出泪来,颤声叮嘱道:“阿娘,待会儿就说我年满二八,你挂念我不日出嫁,这才落泪。咱们定下神来,定能骗过爹爹。”
林姨娘赶忙点点头,努力平静下来,坐下等着。
过了没一会儿,就听外头传来轩香声音:“小姐,相爷来了……”
随着这声喊,轩香缓缓打开房门,待司马铎进入,将司马铎手中灯笼接过,小心退了出去,又将房门关上。司马铎背着手儿,看着房中三人,目光定在林姨娘身上,静静看了半晌,这才柔声问道:“你方才哭过?”
林姨娘记挂儿子,心内仍有些慌张,此刻不敢作声,只是将头别向一旁。司马茹见状,也抹了一把眼泪,上前笑着挽住司马铎手臂说道:“今日我做生日,因此特来看望阿娘。阿娘嘴上虽倔强,心里还是记挂女儿将嫁,心里难过,说着说着便落下泪了……”
听了这话,司马铎不由得心中一动,望向司马茹问道:“你叫她一句‘阿娘’?”
司马茹暗道不好,低头说道:“方才情到深处,不由自主便唤了出来。女儿一时失言,还望爹爹莫怪。”
“你母女感情甚笃,我又如何怪你?”司马铎自上次之事,心里也晓得林姨娘待这个女儿不似往日那般抵触,心中安慰,便笑着点头说道,“旁人面前,你只叫姨娘便罢。如今这屋内并无外人,郡主又是你的手帕交,唤一声阿娘并无不可。你虽知礼懂事,可也无需如此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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