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种事情对景帝而言,根本不屑一顾,全由了她去瞎折腾。
景帝这边刚小看了苏陌,那厢宰相贺启章带着两位三朝元老就进宫了。景帝整个人都不好了。
至于那日贺启章说了什么,苏陌是没亲耳听到,她只是很听话地回湘南进奏院休息了,再很欣慰地看着徐丹华被早上的车辇给送了回来,虽然第二天徐丹华依然进宫了,苏陌觉得,人贵在知足,只要徐丹华不侍寝生米还没做成熟饭,一切都好说。
翌日一早,苏陌非常知趣地扛了三根荆条进宫,这三根荆条是她昨日刻意在柴房里选的干得掉了皮,一掰就断那种,再用最接近荆条本色的油漆漆了一遍,三根荆条看起来,就像是刚砍下来似的新鲜劲道绝对能抽脱人身上一层皮。
赵毅一下早朝就看见那个小混蛋跪在宣政殿外,小身板挺得笔直。一帮闲得发霉的侍卫还围在旁边逗她,“大公子,今儿个您是要唱负荆请罪吗?”
苏陌非常沉痛地看了他们一眼,重重地叹了口气,“身为一代御前侍应,苏某只想皇上能名垂千古万世流芳,决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而在他辉煌的历史篇章中留下一记败笔。”
赵毅就站在她身后,听了这话,嘴角又抽搐了。
那帮侍卫跟老鼠见了猫一样,立刻退回自己的位置,站得跟宫门前的石狮子一眼端庄岿然不动。
苏陌只觉得脑后阴风阵阵,后知后觉地转过头来,撞上景帝那双龙目,赶紧磕了个响头。
这响头可假不了,景帝耳朵动了动,俯视着地上趴着不动的小东西,看了一会儿,又将那三根荆条打量了一翻。
第一次有人跟他负荆请罪,荆条他是没见过,但并不表示他信得苏陌带来的荆条的结实程度。
景帝将荆条一根一根从她背后抽出来,苏陌心肝儿一颤,景帝该不会真打算揍她吧?
虽然她连荆条一揍人就断的说辞以及后续拍马的话都想好了,可当这一刻来临她还是万分心虚。万一这个马屁拍到马腿上,再踢她几蹄子,她可如何是好,那岭西世子朗豪如今还躺在进奏院里生活不能自理呢。
苏陌额头觅上一层虚汗。
景帝却拿着那三根荆条饶有兴致地瞧着。
刘德元观察着景帝的脸色,默了一会儿,还是过来求情道:“大公子已经知道错了,皇上饶过他吧?”末了没忘记提醒一下,“大公子前两次的伤还没好全”云云。
景帝用龙靴踹踹苏陌,用力并不大,苏陌大概是跪得太久腿麻,差点翻了过去,爬起来,茫然地看着景帝。
景帝也不知道是想笑还是想怒,最后只道:“滚过来给朕煮茶!”
苏陌赶紧爬起来,眼睛瞟到景帝手里捏着的那三根荆条时,相当心虚,“皇上,让微臣把这东西拿去生火煮茶吧?”
想毁灭证据解决后顾之忧吗?
景帝看着苏陌,眼中波澜不兴,纤长有力的手指在其中一根荆条上摩挲了一会儿,“喀嚓”一声,直接将一头给捏碎了。
苏陌腿一抖,差点又给跪了。
景帝却大发慈悲地将荆条扔给她道:“煮完茶,再给朕煮完羹汤来。”
苏陌郁闷了,茶她会煮,可羹汤,似乎,有点,她不太确定自己会不会呢。
但君命在前,她只的硬着头皮接下。
最后苏陌悟出点道理来,景帝今翻如此轻易地放过她,怕是他本来就没打算留徐丹华晚上在宫中伺候。
既然不为色,那又是为什么?
昨日刘德元传的话,还说他们琴瑟和鸣,似乎郎有情妾有意呢。
苏陌想想,或许景帝只是想找个幌子能经常见到那个小贱人,只不过如今名不正言不顺,为保她名洁,没有越距行事罢了。
苏陌这边已经给自己做完心理建设,心情甚好地端着茶去御前,却听得正在批奏折的景帝喃喃念叨着什么,起初她还以为是奏折上的东西,竖起耳朵一听,又吓得双腿一软。
“……徐家与苏家血脉相连,如今下官在御前办事,若是让徐家人这样堂而皇之荼毒龙颜,下官万死难辞其咎……”
“荼毒”,这个词用得可真是好啊。
“爱卿,昨日在三朝元老面前,腿跪得麻不麻?”景帝抬起头来,看着苏陌面上血色一点点褪尽,“朕怎么今日才发现你这张巧嘴呢?啧啧,与其让你屈才在御前,倒不如让你代替朕去跟和亲使团周旋。”
苏陌一听这话不对了,和亲就和亲,需要周旋什么?阿若不像出不起嫁妆的人,而景帝也不像需要齐沃格扶持的主儿,那么周旋的要么是边疆大事,要么是……苏陌暗自抹了一把汗,看景帝对徐丹华如此满意,而对阿若公主退避三舍,极可能他是想拒绝和亲。
若是边疆大事,苏陌做不了主,倒也无需做甚,当个挡箭牌便可,若是后者,这个,呃,她势必又要欺君一回,这可又是死罪……
“微臣惶恐,这等大事,应该交给皇上的心腹能臣……”
景帝打断她道:“苏爱卿不要妄自菲薄,你在朕身边供事便算是朕的心腹,你能把三朝元老拉来为你开道,难道还不算能臣?”
苏陌觉得这种时候还是应该跪一下,于是她大气凛然地跪到了阶下,“皇上若真喜欢徐丹华,微臣哪里敢阻拦,但微臣作为鉴花使,总要负责一下进宫女子的教养德操!微臣已经知错了,再不敢莽撞圣驾。”
景帝看她跪得这么标准,心尖儿痒了一下,“那朕以后在她那里用膳,你还会郁郁不得食吗?”
苏陌惶恐,“不敢。”
“那朕要留她侍寝,你还要哭着去跪三朝元老吗?”景帝一想到这个小混蛋在三朝元老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还振振有词一副慷慨赴死的可怜样儿心就像被揪了一样,这种感觉很陌生让他很不爽,但是,这绝对是被气的!
苏陌满眼惶恐,首先问的是,“皇上真打算让她侍寝?”
景帝眼眸黑沉沉地盯着她,苏陌只好叹了口气,蔫巴巴地道:“微臣恭祝皇上觅得新欢,祝皇上早生贵子。”
“咯咯”两声,拳头握紧,骨节发出脆响,景帝觉得,自己若再在这里待下去,保不齐会亲手抽她二十大板,“刘德元,把这奏折都抬到承乾宫去。”
第五十九章
苏陌心头一慌,难道自己方才又说错了什么?景帝的龙袍从她身边一晃而过,苏陌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把抓住龙袍的下摆,“皇上……”
此刻苏陌还跪在地上,别扭地转了个身,拽住了景帝的龙袍,景帝回头,就看见她如此诡异的姿势,抬起的小脸露着明显的惊惶之色,怎么看怎么可怜。
景帝觉得,跟这样一个小东西置气简直是自贬身价,他只道:“还有何事?”
苏陌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可怜模样,很正经地道:“皇上午膳回来吃吗?”
为什么此情此景这么像他儿时见过的后宫失宠妃嫔挽留铁石心肠的父皇的场景呢?
景帝的心脏突然麻痹了半截,但转念一想这小东西的可恶之处,景帝狠了狠心,冷着脸道:“不回来。”
苏陌颓然地松开爪子,耷拉着脑袋磕了个头,“那微臣恭送皇上起驾。”
景帝剩下的那半截心脏也麻痹了。
刘德元只觉得景帝气息非常不善,想跟苏陌说点什么,又没敢说,就跟着景帝去承乾宫了。
景帝前脚走,阿若拎着她亲自下厨做的美食就踏进了宣政殿,苏陌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
阿若过去将她扶起来,眼神甚是怪异,“就算要留住他,也不用这样吧?”阿若觉得苏陌好歹是一介男子,那样可怜地拽着景帝龙袍不撒手,实在有点折损男儿气势。
苏陌扶着腿,脸上哪里还有方才的表情,只道:“我的腿好像抽筋了……”
阿若一呆,这汉人,表情变化可真快,伸手将人扶起,苏陌又道:“皇上要去徐丹华那里用膳,公主不着急吗?”
阿若嘴角抽搐了一下,当然着急,只不过被你方才那大礼一吓,把这事儿给忘记了。阿若忍不住又将苏陌多看了一眼,莫非苏陌是为了她才做到这地步?
阿若赶紧摇头,汉人狡猾,绝对不能被他们的表面迷惑。
徐丹华变着法子投景帝所好,可今天景帝的兴致似乎并不高,一回来,也不喝茶,也不听琴,只是拿着奏折翻看,连午膳都用得比昨日少。
徐丹华内心惶恐,却又揣摩不出圣意,拉了跟刘德元一起伴驾的内侍小石头询问了一二,小石头端了端架子不失了御前太监的气势,面上当然很温和,“皇上只是累着了,徐姑娘尽量别惊扰圣驾。”
那厢景帝放下一本奏折道:“宣政殿传午膳了吗?”
刘德元老脸笑得很慈祥,“传了。大公子吃得特别多,说皇上的旨意,他要多吃多干活。”刘德元自动忽略了有人陪着苏陌一起吃饭这个事实,那人比苏陌吃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