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擦过苏陌的脸颊,灌进耳廓里,苏陌能准确地判断景帝的嘴唇缩在的位置,于是她又毫无情绪地唤了一声。
这一声叫,她愣住了,景帝的气息在游动,从她的脸颊慢慢地游到她的鼻翼,她启口时,甚至能吸入对方喷出的热气,“皇……”苏陌淡定地僵硬了一下才将那个“上”字吐出。
这一声,她感觉自己碰到了柔软的东西。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想要睁眼看看自己贴着的那张唇是什么样子,甚至想要尝尝它是否像话本里写的那般美妙。但作为一个尽职的梦游者,苏陌自认为自己是有气节有操守的,还有柳下惠的淡泊,所以敌不动,我不动。
景帝一双龙目精锐,直瞪着近在咫尺的睫毛,轻微的颤栗让睫毛若有似无地挠过自己的颧骨。景帝的无耻向来是苏陌无法企及的,他无视唇上那两片柔嫩的花瓣,如往常一样启口道:“苏爱卿,你这样投怀送抱,难道是想代替徐丹华来侍寝?”
这句话还特长,唇瓣不停开合,本来只是轻微接触一下变成了在自己唇瓣上摩擦,双唇相接隐隐传来一股诡异的感觉。
苏陌汗毛唰地竖了起来,口里却依然平静无波地哼了一个“皇上”。
景帝不再说话,手指慢慢爬上她的脊梁骨,一个骨节一个骨节地摸过去。
景帝心想:看你能熬多久?他就等着拽苏陌的小辫子。
而苏陌也执着,任背后千指过尽我自岿然不动,硬生生以这样怪异的姿势趴了足有一刻钟,最后反而是景帝被她的气息撩得心脏骤然跳动了几下。
最后在苏陌的一阵咳嗽声中,景帝妥协了,“既然爱卿这么想念朕,那就陪朕一起睡吧。”说罢身体一翻,将人甩到龙床里面,拉了被子盖上。
苏陌一阵慌乱,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但鉴于此刻自己的情况特殊,她也只能缩在被子里,头皮发麻地又试探性地叫了一声“皇上”,随即感觉到腰上一紧,龙爪将她从里侧勾了过去,一股热气喷入耳廓,只听景帝压低的声音道:“再叫,小心朕割了你的舌头。”
苏陌果然不叫了,景帝看见窝在被子里那张脸,勾了勾唇角,靠近了一些,用被子将两人裹在一起。
第一次,两具身体如此近地贴在一起,苏陌感觉自己的心脏嘭咚嘭咚乱跳,一股强大的极具侵占性的特属于男性的温暖将她紧紧裹缠,让她动弹不得也不想动弹。
赵毅只觉怀里在这个小东西摸哪儿都那么顺手,再想起方才触摸徐丹华身体时,他的手像生了荆棘一样刺手,各种烦闷,此刻不由得要在苏陌的后腰上多揉一会儿,以抚平方才他坚强的龙爪受到的创伤。
或许是苏陌真的病了,也或许她是真的折腾得累了,很快就传来均匀沉稳的呼吸声,景帝用下巴抵着她的额头,感受着她的呼吸撩过脖子的麻痒也缓缓闭了眼。
半夜的时候,苏陌烧得更厉害,景帝活生生地当了一夜烤炉给她捂汗,第二天起床时,苏陌的烧是退了,他身上被汗得发腻,掀开被子出来,才发现自己的袖子还拽在某个人手里。
景帝试图拽出来,却不料她反而拽得更紧了,还皱起秀挺的眉,一副死磕到底的架势。景帝眉心一跳,听得外面刘德元道:“皇上,该起了。”
景帝瞄了一眼近侧,没找到刀,他只凭蛮力将苏陌拽着的那截袖子给撕了下来。
等撕完袖子,景帝才恍然意识到,他完全可以脱衣服的,怎么就选择了断袖,再看看那个睡得毫无自觉还死拽着那截断袖不放的东西,景帝气不打一处来。
苏陌起床时自然也看到了那截断袖,在龙床上凌乱了一阵,默默地爬起立,默默地穿好小石头送来的衣服,再默默地在近卫们无限佩服的目光下目不斜视地走出了霜华殿。
刘大青一看见她就竖起了大拇指,“大公子高才!竟然能把皇上千里迢迢接进宫的美人赶出皇上的寝殿!”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苏陌非常谦虚地道了声“过奖过奖”,一溜烟跑了。
景帝下早朝还没坐上龙椅,就看苏陌一本正经,恭顺谦和地行到他面前,那正派清淡模样,仿佛她从来都是如此守礼刻板的人,也仿佛昨日那个来搅他好事的也不是她一样。
景帝嘴角微微翘起,对她道:“上茶吧。”
苏陌一躬身,用朝堂上老臣禀报天下大事的语气问道:“皇上,微臣炖了汤,您要喝一碗吗?”
景帝不由得将人多看了一眼,今日,这小东西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端上来。”
“是。”苏陌又是一躬身,依礼退出,俄而真的端出一碗汤来亲自捧到赵毅面前,继续说道:“皇上,我这汤里下了几位药,您尝尝,绝对益体强身。”
景帝尝了一口,只是普通的甜汤而已,哪里有什么药味儿,再看苏陌这低眉颔首模样,该不会是早上那截断袖被她当成了朕的暗示吧?于是她打算像上次借御厨做的糕点去讨好张弛一样,想在自己面前树立一个光辉灿烂的形象?
想到此处,景帝的嘴角微不可查地翘了翘,特善解人意地没有拆穿她,只道:“爱卿何时对药理也有研究了?不妨说来听听,你都放了些什么?”
苏陌喘了一口气,有点迫不及待地躬身道:“天南星、紫金牛、远志、龙葵、起阳草……”铺垫了这么久,终于到重点了。
景帝一皱眉,天子远龙阳,呵呵。
苏陌又道:“最后一味便是虞美人,可补心肾。”她参考了从小到大看的所有话本子,最后才想出这么一个委婉含蓄的进谏方法。按话本套路,接下来,景帝就该深深悔悟自己断袖的念头之可耻,对国家社稷之不负责任,就算不嘉奖自己,至少自己也能被归入贤臣之列。
苏陌觉得,自己做为如此明理的一代御前侍应,必能在青史留名名垂千古。
赵毅看着躬身谨立的小身板冷气森然,低声警告道:“如果下次有人敢在睡觉时用朕的龙袍擦口水,朕断的绝对不是龙袍,而是他的爪子!”
美梦轰然坍塌碎成小渣渣,苏陌手一抖,身体哆嗦了一下,赶紧将那碗甜汤收回来,“皇上英明神武,看来不需要这碗汤,微臣这就去倒掉,倒掉。”哪里还有方才那副持稳模样。
“苏陌。”
苏陌端着汤碗又转回来,“皇上?”私下里景帝似乎从来没有这样连名带姓称呼过她,苏陌只觉这气氛分外严肃。
“朕娶不了阿若公主。”
苏陌猛地抬起头,撞进景帝黑沉沉的眸光中。
“昨晚的事,朕恕你无罪。至于徐丹华,”景帝眼前再度飘过昨晚的画面,心里本能地抗拒着,“就算朕纳她人后宫,也不会影响到你,也不会威胁到别人,朕心中有分寸。”
简简单单两句话,将苏陌这些日子躁动的火苗全部掐灭了。苏陌从来就不是一个顾全大局的人,她有她小女儿的狭隘思想,爱憎分明,她只想到她绝不定让徐丹华得了盛宠,却从没想过,无论她如何筹谋,景帝的态度才是决定一切的关键。
景帝此刻把话说到这份上,如此郑重,既给了她交代,也给了她退路,苏陌心里冒出一股莫名的滋味。她拱手深深一揖,“臣知道了。”
景帝看着那小身板,沉默了一会儿,挥挥手让她下去。
第六十二章
赵毅的决定,苏陌不知道缘由,也不能问缘由。何况随着和亲使团的临近,朝堂上早为和亲事宜争论不休,且今日贺启章还来宣政殿就阿若公主应该定个什么妃位比较合适进行了深刻具体的全方位讨论。在他这三朝元老心里,皇后自然还是应该留给大正土生土长的世家女子比较合适。至于那位被景帝接进攻的徐姓女子,完全不在贺启章的考虑范围内。
说这些话时,贺启章还非常和善地看着旁边奉茶的苏陌,深深以为这样以大局为重,不靠裙带关系的世家子弟甚好,倒是他最初小看了苏陌。
景帝不时点头称是,称赞宰相大人思虑周全,贺启章也道,皇上能委任苏陌为鉴花使也十分英明。君臣和乐融融,最后贺启章心满意足地走了。
“皇上,宰相大人不知道?”景帝竟然没跟宰相透露过自己并无意娶阿若公主。
“和亲为的是两国邦交,朕不娶阿若公主,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苏陌老实回答,“也许是决裂。”齐沃格人脾气暴躁,并不是能好好讲道理的主儿,顺着他们的意思,会成为很好的朋友,但若是逆着来,稍有差池就可能引发战乱。
可即便冒这个险景帝也不愿意娶阿若,苏陌实在无法理解。后宫佳丽三千,三宫六院除了皇后,还有四夫人九嫔,这些位置跟阿若公主的身份还是能相称的,要安置一个阿若,很容易。
“作为朕御封的鉴花使,爱卿知道自己的责任有多重大了吧?”
苏陌心头猛震,惊恐地看着景帝。
景帝淡淡瞥了她一眼,“你是鉴花使,自然谁进宫谁不能进宫有你一份责任在,你可想好,如何将阿若公主拒之门外?还要名正言顺,让齐沃格使团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