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木措赫?”文依道,“太后的故乡?”
“正是。”孟绍濂道:“那木措赫!”
那木措赫地处大陈西部,与中原交界,土地富饶,物产丰富,历来是陈国属国,多受中原影响,民风开化,经济发达,民众也多与中原通婚,后代更是民族交融,男子则健美彪悍,女子则风情多姿,多年来常选美女入陈国进贡,德妃正是来自那木措赫,其母乃是中原人,所以姚净姿更似中原女子,秀丽窈窕,更妙的是眉目之间偶露异域风情,极是美貌多姿,颇得先帝喜爱,怎奈姚净姿并不喜欢中原文化,不似苓妃通晓诗词歌赋,更能与先帝谈得来,所以花开两朵,平分秋色。
“可惜当我察觉此事,意欲追查,才发现当初服侍苓妃娘娘的宫人皆已不在了,就连太后身边知晓此事的人也都不在了,太后当真雷厉风行,解决得干干净净。”孟绍濂冷笑道。
“那皇上怎知此事?”文依道。
“因为皇后身边的小宫女雨翠。”孟绍濂道,“太后本来可以将这件事带进棺材的,但是她也忍不了文乔的娇惯多妒,这些年我与皇后貌合神离,一直不能废后就是因为太后一力阻拦。直到文乔害死了我的皇子祖儿,事情败露,文乔无可饶恕,虽推到雨翠身上,但是谁人不知此事是她所为,太后亦忍无可忍,将文乔招入赫宁宫训话,半日之后,文乔从太后宫里出来便似换了一个人般,温柔和顺,再不生事。至于雨翠则被—腰斩而死。”
陈国立国以仁爱为本,历代君王崇尚黄老无为,酷刑早已取缔,腰斩之刑文依更是只从历代典刑书上看来,乍一听只觉得凉到脊背。
绍濂道:“我曾为此与太后争执,明知不是雨翠所为,为何要用此酷刑?”
“太后只道毒害皇嗣非同小可,必须处以酷刑,以正国法,太后乃后宫之主,我虽国君,亦只能从了太后之意。临刑前夜,我去看过雨翠……是很秀气可爱的姑娘,知道自己将身受酷刑,仍然跪求我看在父母已经年老,放过他们。并给了我一张血书。
“血书?”文依道。
孟绍濂点头:“血书是雨翠的姨娘留下的,上面只有短短几个字,想是她姨娘仓促而写,亦或者是临终之笔,雨翠说,太后已经知晓了她的姨娘曾经在苓妃娘娘宫中服侍,便起了杀心。”孟绍濂深深叹气,“雨翠说,她的姨娘告诉她,这几句话讲了一个孩子的身世之谜……“雨夜露安,少主西来,晨起玉梨,花落随风。”
文依略一思索道:“听闻德妃当年住的宫殿正是露安殿,而玉梨宫……不就是苓妃娘娘的寝宫吗?而且玉梨正在露安的……西边……”
孟绍濂深深点头,眉间无限凄凉。
文依努力回想母亲在手帕中所提内容,片刻道:“你刚才说德妃所产乃是女孩儿,但并不是公主。”
孟绍濂回过身,目光里有无限疼惜:“答应我,无论你听到什么,都要按住心神。”
文依深吸了口气,点头。
“文依……文乔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也是太后的亲生女儿。”
“果然。”文依心道,“与母亲所留之字全然吻合。”一时间的失神,文依险险落泪。
原来顾夫人母亲信中叙述,父亲与德妃于幼时便相识。父亲与母亲相知相爱,琴瑟和鸣,成亲之后,德妃亦嫁入宫中,无奈对父亲情丝难断,一次父亲随先帝到行宫避暑,又遇到德妃,德妃以暖情之酒灌醉父亲,一朝之错,竟有了文乔。父亲酒醒深为懊恼,对母亲坦白,欲辞官而去,无奈德妃以全家老小为要挟,父亲只得继续留任,只是对德妃极为冷淡,每每避而不见。文乔出生乃是女孩儿,德妃对太子之位志在必得,怎奈难以舍弃亲女,便连夜送来顾府,成了顾家的二小姐。太子选妃,德妃多番暗示要文乔入宫,将来为皇后,但是孟绍濂依旧选中了文依,无奈,德妃让二人均入宫,只是自此深责顾延平,更是恨极了母亲,并借礼部酒单之事,致使流放外任,而最后终是落得文乔回宫,文依父女坠崖之果。临终之时,母亲将此始末写于绢帛,按照家乡罗敷岭女儿刺绣留言的习俗藏于荷包之内,并许一货郎小利送至之前与父亲约好的汇合之处——云衔山庄。是夜母亲正衣华妆,以礼部侍郎夫人头面之装吞下□□,想母亲桀骜一生,如此含恨离世,该是怎样的煎熬……
此去无非苦与乐
文依有泪,缓缓流于心中:“文乔是太后之女?皇上这样说有何凭据?”
“顾夫人过世之后,顾家剩余家丁仆妇也变卖为奴了,你可知你奶娘是怎么死的?”
文依大惊:“你说靳妈妈?你说奶娘她……”文依原以为顾家家丁仆妇均是变卖为奴了,骤听自己的奶娘死讯,心中急痛。
“靳娘在顾夫人仙逝后触柱而亡,临死前,她向我吐露了一件事:文乔秘密被太后送进府时,夫人刚刚临盆生下你,虽知文乔乃德妃与顾大人之女却百般隐忍,对外只以双生女儿报喜,接纳了文乔,不想还是落得这样结局……靳娘说顾夫人死守秘密多年,早已郁郁,只有靳娘一个心腹知晓此事,虽自己劝解,却难解心中之结,每每宫宴官员携眷前往,德妃娘娘更是多有刁难,且做得滴水不漏,让人看起来好似亲厚一般。靳娘知道顾夫人离世自己一定会惨遭荼毒,不如一死了之,夫人虽死却一点真相也不能吐露,心中之苦犹如黄连,自己早去陪她也好,不致黄泉孤苦,可临死之前却心有不甘,替夫人不值,遣人捎信给我前来见面,便将此事告知与我,我非德妃亲生。可此中原委靳娘却不得而知。”
停了片刻,文依道:“皇上就没有怀疑过靳娘是因为怀恨,所以挑拨你与太后的关系?”
孟绍濂微笑,亦不隐瞒:“自然是怀疑,虽然种种疑问缠绕,也有很多迹象表示此事可信,但是多年来太后对我也是疼爱有加,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也只是疑心,直到……”孟绍濂无奈的摇头。
“直到什么?”文依问。
“祖儿的事情平息之后,我与文乔之间只剩了皇帝与皇后的架子,除了初一十五祖制以外,我也不再去她宫中,想来文乔长日寂寞,便慢慢钻研起药理来,御医多次劝说,亦不听,不仅逼着自己宫内的宫女内监试药,偶尔自己也会尝试。有一次正是月圆之夜,文乔想是误食一些能够致幻的丹药,梦中自语,道出了那日太后训话的内容——文乔便是太后娘娘的亲生女儿。真是笑话!我竟是从我的皇后口中得知真相的。”孟绍濂捡起河滩上一块白色的鹅卵石,起身投向水中,身姿极健朗,石头在水面由近及远跳了过去,孟绍濂爽朗一笑。
“皇上,在七凰楼时你借绢帕一观,说是尚有疑惑,疑惑什么?”文依道。
孟绍濂无奈一笑,道:“你是否还记得当年追杀你和顾大人的贼寇?”
“记得!他们不是贼寇。”文依道。
“那是什么人?”孟绍濂剑眉已蹙,目光凌厉。
“是大内侍卫。”文依道。
“你如此肯定?”绍濂道。
“他们的手腕上有虎符青印。”文依道。
绍濂深深点头:“这就是了。我便是想知道当年你与顾大人之事是否是太后所为,可惜夫人并不知道,也无猜测。”
文依坐了下来,紧紧抱住腿膝,这几日来的悲苦完全淹没了文依……母亲锦帕中所写之事和孟绍濂的话能够契合,这是真的……
孟绍濂走过来,蹲在文依身边,轻轻拍着文依的背,将她揽入怀中,无声的叹息,优雅的特别属于皇帝的睦楠香气缓缓而来:“对不起,当时的我没有能力救顾大人,顾夫人,也救不了靳娘。”
文依用力的摇头,肩膀微微地颤抖。
许久……
“皇上,文依想要入宫。”文依抬起头时,目光已然清澈。
孟绍濂用手轻拂文依的头发,似轻触珍宝一般,笑道:“嗯!我带你入宫。只是现在你太过憔悴,这两日就安心地在七凰楼休养吧,朕会派人来保护你。此来柳林我还有要事要办,了结这场恩仇,我们还需要更多力量的帮助。三日之后的黄昏朕来接你,到时朕要看到最美的顾文依,朕的文依必定要有绝世的风采。你知道吗?你安静的时侯像你自己,你倔强时太似顾夫人……这便是最好的武器,我想太后见到你,必定会心神不宁。”孟绍濂目光温和,有无限深意。
“好,我静侯陛下。”文依点头,心中虽有万般波澜,只是前途已定,此去无非苦与乐,定下心来才是当下最需要的。
二人回到七凰楼时,天已经蒙蒙亮了,青宁正站在门前焦急地向外张望,看到二人惊喜万分,跑了出来:“你们可算回来了,出去这么久也没有多穿些衣服,你们都还有伤病在身的。”
二人皆是微笑,仿佛走这一趟都让二人说不出的轻松,虽然疲惫,但是精神却好了很多。
青宁看看文依又看看绍濂,觉得两个人很奇怪:“你们这一走可急坏了李公子了,他天不亮就来了,听说孟公子出去了,就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还真有点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