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依一时间的错愕:“谁?这是先皇的旨意,谁敢忤逆?”话一出,目光中随即闪过一丝绝望,文依知道,敢于忤逆皇帝旨意的人一定非同小可,定是极贵之人,孟绍濂一旦说出这个人的名字,她便知道了一个惊天的秘密,也就是说自己很可能必须留在孟绍濂的身边了,事关重大,哪来独善其身之理,更何况……文依摸了摸衣袖,以便确定被自己调换的手帕已经藏好了。
孟绍濂正望着窗外,没有回头看他,给了文依掩饰好情绪的时间。而此刻的孟绍濂脸上有着说不出的无奈:“当年的德妃娘娘,如今的陈国太后—姚净姿。”
饶是做好了准备,乍听如今太后之名,文依心中仍是震惊,母亲手帕只小小的一方,能说的话不多,并没有提及谁害了自己。
孟绍濂说罢走到她面前,有些倦意地笑道:
“随我出去走走……多年寻你,从未好好看过洛阳周围的景致,想来你长住这里,给我当个向导吧,携美同游,不枉我7年相顾。”
二人离开了七凰楼,青宁追上去想要跟随二人,但走去又停下来,只望着二人的身影远去。夜色深沉,向冷清的街道尽头弥漫开去,仿佛不见底的深渊……街上,一双人影由远而近,向着云坨河的方向慢慢开散过去,被拉得长长的。
流水在初春的夜里有着格外大的力量,从上游淙淙而下,破冰之力,奔涌之势,就像要冲破牢笼般,白日平静的云坨河,在夜里却是充满了生命力。
虽是同一条河,这里离云衔山庄是有段距离的,这让文依觉得安心。来到河边,孟绍濂伸手摸了摸河水:“还是很冷。”
“尚是春天,冰雪消融,水中有很多从上游带来的冰,自然是冷的。”顾文依望着河水,有些发呆,恍惚也是这个季节,那是个温暖的午后,她与寒池在云坨河畔驻足,彼时许寒池已经是威震武林的云衔山庄庄主,山花烂漫映着眼前风华正茂,俊朗飘逸的男子,让文依想起了初次见到他时的样子,自己昏倒在山庄门口,她多希望能有人能扶住她,拉起她,而许寒池就真的出现了,沉默而有力,仿佛上天派来的神一般,出现在她面前,带她远离了恐惧。那个温暖的午后,云坨河水流长,寒池第一次轻揽她入怀,他们贴得那样近,能够听得见他的心跳,文依的脸如春花般红艳。
7年时光匆匆,云坨河水依旧……而他与她就这样擦肩而过了,太多的疑问缠绕,文依想不透,问不到,见不着,仿佛梦中一般,尚不能醒过来,孟绍濂又生生将往事真实地推到了自己的面前。仿佛梦境重叠一般,想要醒来,却发现这不是梦……
“文依……”孟绍濂从河水中抽出手来,背在身后,望着河水微微出神。
“嗯。”文依道:“我在听。”
“你可知我是谁?”孟绍濂问道,负手而立。
“大陈天子。”文依道,虽不知孟绍濂为何有此一问,文依仍答道。
“都道天家富贵,呼风唤雨,无不称心如意……”孟绍濂半句而止,陷入了沉默。
文依的思绪在一瞬间百转千回,几乎是不敢再想,文依郑重跪下,白衣落地,发丝随风轻扬:“文依出身官家,虽不知朝堂之事,亦不知宫中争斗,但是文依知道,高处不胜寒,越是富贵权柄在手,越是如履薄冰,皇上乃天下之主,孤独辛苦更是常人所不能理解的。”
孟绍濂没有说话,独自望着汤汤水流,从面前匆匆而过。
文依抬起头,望着孟绍濂的背影,那背影有说不出的落寞:“对顾家往事,务必请皇上知无不言。”
孟绍濂没有回头:“你真的想知道?”
文依点头。
“如果得知真相,你可知意味着什么?”孟绍濂的语气萧素。
文依的手指关节已经被自己攥的发白了,只是藏在衣袖中,谁也看不到:“跟随陛下回宫,或者……死。”
“那你可知道?帝王家有去无还?而死亦不能复生。”
沉默……文依点头。
文依知道……从皇上走进七凰楼,这结局就注定了……或者结局从来都是注定的。
许久,孟绍濂点头:“文依,我已经没有选择了,若是让我在两年前碰到你,如果你不愿和我入宫,我绝不勉强,即使我是如此希望……但现在……我想,老天是在帮我的,让我再次遇到你……你太像顾夫人。”孟绍濂回过头,眼中有着如星般光芒璀璨。
梦里不知身是客
云坨河上,星芒闪烁,亦同孟绍濂如星般眼眸,大陈天子孟绍濂站在那里,让你觉得他可以掌控着一切,他说的话便是真理一般,不由得你不相信。
“你可知我的母妃是谁?”孟绍濂道。
“当今太后,当年的德妃娘娘。”文依道。
“你只知有德妃,可知当年还有一位苓妃娘娘?”孟绍濂目光遥远。
文依似在回忆:“嗯,文依曾听府中仆人谈起,苓妃娘娘亦颇受先帝宠爱,听下人议论,苓妃娘娘还比德妃娘娘早些有孕,先帝还称,谁能生下皇子便是太子。只是苓妃娘娘早产,没能生下胎儿就母子俱亡了。”
“那个孩子没有死。”孟绍濂脸上有着说不出的光晕。
文依惊道:“可听说苓妃娘娘的布丧昭告中确实是说母子俱亡的。孩子没死,那现在……”
“就站在你面前。”孟绍濂道。
文依心中一惊,却不是因为她听到了一个皇家隐秘,而是孟绍濂竟然毫不隐瞒自己的身世,就这样轻易地说给她听,拢在袖中的手不禁抓了抓调换的手帕,母亲在手帕中提到了孟绍濂非德妃亲生。
孟绍濂回过头,看到惊得说不出话的文依还跪在地上,快步走过来拉起文依,伸手想去碰触她的膝盖,为她拂去凉意,文依轻轻一躲,低头道谢。
孟绍濂无奈地笑:“你既知要随我入宫了,就应该知道,你必须成为我的妻子,我才能随时保护你,不然你入了宫只会像一只蚂蚁一样,简简单单就会被人踩死。”
文依点头,还是不自觉地向后移了一下。
孟绍濂笑道:“好,我不急,你若不愿我自不勉强。”
“多谢皇上。”文依道。
“我有信心,你总有一天会心甘情愿的。”孟绍濂轻松一笑。
文依不置可否,犹自出神:“陛下是说,苓妃娘娘才是皇上的母妃?”
“是的,当年姚净姿以启灵花入药,使我母妃孕我之际常有恐惧之感。此花颇为霸道,一旦进入血脉随即融合,不易察觉,加之孕中多思极为常见,所以医者断看不出是用药之过。启灵花药力致使我母妃成日惶恐,最终早产血崩而亡,而此时姚净姿也临盆了,她生下了一个女孩,秘密被送出宫外,而我就被换到她的宫里。”
“女孩儿……一位公主?”文依道。
“是女孩儿,但不是公主。”孟绍濂道。
母亲的手帕上写得话又一次被证实,文依只觉气血上涌,生生要震破还未曾痊愈的内伤。
孟绍濂见文依面色潮红,忙伸手导入真气,却忘了自己也有极重得的伤在身,背脊撕裂般疼痛,不觉淌下汗来。
文依急脱手:“皇上不可。你自己还有伤在身。我不惊便是。”
孟绍濂面色更加苍白。
“皇上,我们回七凰楼再说,若是……”文依急道,声音中已不觉多了几分关怀。
“不可,在我们成功之前,这些事情不能让别人知道。”孟绍濂浅笑道。
文依点头,忙扶孟绍濂坐在一枯树残木上。
“成功?”文依问。
孟绍濂点头:“是,我要你助我除掉姚净姿。”
文依吃惊得说不出来话了。
孟绍濂拉开了自己的紫蟒长衫,浅铜色的皮肤映在月光下,胸口有深深浅浅的青色印痕起起伏伏。“启灵草混入孕妇血脉,不易发觉,但是会随血液进入胎儿的身体,只是,若此婴儿长大不练武,或者不习练内家功夫,启灵草的药力便不会显现。我小时一直追问为何不给我请传授内家功夫的武师,太后一直以皇家习武以强身健体,风姿雄健为主,不需要真的掌握打斗本领为由搪塞。直到近几年我结交了一些江湖侠士,才开始偷偷习练,有一次运功之时便发现了这些青痕,这些青痕不运功便看不出来,我刚刚提了真气,现在才能看到。”
文依点头:“我在医书上看过启灵草的记载,此草极不常见。”
“我开始也疑惑不解,为何身体中会有这些青痕,直到有一次出巡之时遇到一位高人,我隐藏身份,才问得就里。”
“从那时,你便起了疑惑?”文依问。
“是。”孟绍濂整好衣衫道。
“可是,事关隐秘,想来不好查访。”文依道,母亲的手帕虽提及绍濂非德妃之子,可其中原委并未细说,想来母亲并不知道。
“几乎是一无所获,直到……”孟绍濂望着云坨河对岸藏匿在黑暗中的远山,神丝闪烁。“那木措赫前年送来的贡品中有一野生首乌,为保不散失野性,用了首乌发现之地周围的草木缠绕相护,这其中夹杂着一棵启灵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