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池身姿俊逸,缓缓单膝跪了下来:“还请老爹谨记桃溪秘境之图,等待寒池讯息。您不用担心,我答应过我娘,罗敷岭一众亲人周全……均在寒池身上。”
这一诺,似有千斤重,已将生死全部抛却。
“孩子……”罗长耕来挽寒池,老泪纵横。
罗长耕多年住在两国交界之处,深知纳木措赫兵强马壮,集结的一群武林狂狷之徒更是凶残非常,迟迟小村被屠惨状仍历历在目。那木与陈国这一战……途径之处必是血流成河。
寒池,许寒池,云衔庄主许寒池,六十万禁军统领许寒池。
如果让他选,或者他只希望自己是……她的许寒池……答应过会回去,答应过的一世安乐,只在天地变色之间若飘萍般无常。
可惜,他从来都是知道的……这一去,为的是什么……有没有归程,没人说得清楚……衔云峰上别离时,眼中的痛谁能读得分明?
临行的晚上,小松鹤巷的月光下。
“若是我不能回来,要代我照顾她,让她离开皇宫,寻一僻静之处,慢慢过完一生。”寒池的声音有些低沉而缓慢。
“好。”绍泠道。
“但是你……不能趁虚而入,也不能动心,就算你动心……也要藏好。”寒池的目光敏锐而清澈,“她是我的……无所谓我的生死。”
绍泠笑了,狡黠而快乐:“你怎么不担心我皇兄?”
寒池摇头:“从不是敌手。”
绍泠点点头:“你要是想我不动心不动手,你就好好回来。不然……我不会客气的,能让你这样倾心相护的人,必是这世上无双的女子。你是知道我的,我一向不喜欢繁文缛节,世俗约束,若真是这样的女子,我是管不了你的。”
思绪复返,寒池怅然而笑。
罗长耕站在一边儿,道:“孩子,你刚才问我,梅姑是不是有个孩子?”
寒池点头。
“我想是有的,但是我也是猜测,因为每每梅姑毒发之际,都会念及,说是有人抢走了他的孩子,而且这事似乎傲儿是知道的。”罗长耕道。
寒池微微蹙眉,母亲从来没有提及过。
“梅姑还总是会提及一个什么王爷,还说,被人带走了孩子,对不起王爷。”罗长耕极力思索道。
寒池目光微转,点了点头,道:“罗老爹,咱们回去吧,别让罗娘等急了。”
“对对对,回去吃饭,边吃边说。”
寒池将李梅梦的荷包和剑佩放入怀中,与罗长耕一前一后走回了罗家村。
罗娘早已在门口候着了,远远听见脚步声,忙道:“可是我寒池回来了?”
“是,罗娘,是我。”寒池笑道。
罗娘伸手来摸,寒池忙扶住,将罗娘扶回院里,只见院里已放了大桌,满满摆了酒菜,粟谦又在数落谷岸:“我说你个傻子!你明天必须跟我回淮北阁,要不我就告诉粟素你看上了别人。”
“可不敢,可不敢,阁主阁主,你要是这么说,粟素非剁了我不可。”谷岸脸白道。
“那你跟我回不回啊?”粟谦没好气道。
“我……我。”谷岸犹豫道。
“你想什么呢啊究竟?”粟谦真有点恼,道。
两人正在吵,见寒池扶着罗娘进了院子。谷岸忙起身道:“许庄主回来了。”
粟谦也不理寒池,揪着谷岸不放:“你今天说不明白,我现在就剁了你,还用粟素?”
“我……我。我想和许庄主一起出使纳木措赫。”谷岸忽然道,说着就跪了下来。
寒池忙扶:“有话说便是。”
谷岸面色潮红,气息沸腾道:“庄主,我知道我谷岸是个粗人,可是我……我就是想和庄主一起出使,我……”
“你要报仇?”寒池目光如炬,道。
“是!”谷岸道,语气坚定似铁。
“你个憨子!”粟谦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叹气道。
寒池知粟谦是怕谷岸这一去,有去无还……心疼妹妹所致。便将罗娘扶在椅子上,自己也坐了下来,桌上有酒,寒池给自己倒了一杯,给粟谦倒了一杯,最后一杯倒给谷岸。
谷岸见寒池不语,一时间急了:“庄主,我一家的性命,一村人的性命,不能就这样白白丢了。”
寒池拍了拍他肩膀:“坐下。”
谷岸坐了下来。
“我是去出使。你可知出使是何意思?”寒池喝了一口杯中酒。
谷岸摇了摇头。
“自古出使欲问边,或与邻邦交好,或互通有无,或赐予皇恩,或划定江山,我此行也是如此,不为战事。你随我去有何意义?”寒池话说得不急不缓,字字有力。
“我……那我自己去。”谷岸有些赌气。
“送死?去送死?”粟谦立眉道。
“我,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怎可有仇不报?”谷岸道。
寒池将杯中酒都倒进嘴里,又给自己斟了一杯。抬头看着谷岸:“是不能不报,我帮你。”
谷岸听寒池此言,顿时满面喜色。
粟谦瞪了二人一眼,却没有说话。
“但是,你要先帮我一个忙。”寒池道。
“好好,您说,您说的事,我谷岸肝脑涂地,绝不含糊。”谷岸道。
“从现在开始,你要帮着罗老爹安排村中之事,老爹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要问,也不要和别人说,只管做。”寒池道,“你的仇……必有一雪之日。”
“好!”谷岸想了想,使劲点头道,“老爹你说我干什么吧?”
“第一件事情,是去接粟素来。”罗长耕知寒池是想让谷岸协助自己,便就势笑道。
“听见了吗?”粟谦脸上有了笑容。
谷岸一愣,随即笑道:“好,现在就启程。”说着一路跑了出去。
“你个傻子!你我一等会儿。”粟谦一路追了出去,院内一片笑声。
“孩子,快吃饭吧,都快凉了。”罗娘从厨房里颤颤巍巍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盆热腾腾的山鸡炖蘑菇。
寒池忙要起身,只见厨房内走出一蓝衣少女,口道:“大娘,星儿来端,您仔细像上次一样烫了手。”
“嗯,好好!你来端。”罗大娘笑道。
叫星儿的姑娘便接过盘子,快步走来,放在桌子上,向着桌边的寒池,甜甜一笑:“许大哥好。”
寒池笑道:“你好,郑星。”
这下轮到郑星傻了,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知道我是郑星?”
寒池笑而未语。
只见院外,粟谦连拉带拽地拖着抱了一大堆东西的谷岸:“你行了吧!你这时候赶回去粟素都睡了,明天一早我跟你一起回。”
谷岸不情愿地嘟囔着,也只得跟着粟谦往里走。
“咦,这不是郑星吗?你怎么在这?”粟谦对着郑星道。
“你……你也知道我是郑星?”郑星道。
“很难认吗?”粟谦奇怪道,坐下来拿了一个鸡腿吃起来。
“我装扮得不好吗?”郑星认真道,有点懊恼得嘟着嘴。
“还不错。一点也看不出来,你原来这么好看。”粟谦道,抹了抹嘴上的油。
郑星垂头丧气地看着地。
“还好,不是很容易看出来。”寒池道,“我和粟阁主经年习武,有时不看人的长相,只是习惯看神态和说话的语气。”
郑星抬头看了看寒池,笑道:“我说嘛,我第一次扮起来我爷爷都不认得呢。”说着便向厨房跑去帮忙端菜了。
罗长耕笑道:“郑星跟他爷爷是咱们村上的,因为这丫头特别机灵,就跟着她爷爷在山下茶肆放哨,观察来往上山的人。”
寒池和粟谦都点了点头,郑星确实是个机灵的姑娘,15、6岁年纪,长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灵动又清澈。
黄昏之下,几人把酒叙话。
罗敷岭炊烟袅袅,静谧而幽远……
烤鱼
醉美的黄昏,炊烟轻起,袅袅于江岸边,有孤舟锁在江畔的树上,随波荡漾,夏日晚,暑初散。
文依坐在岸边,看着青宁在青蓝的江水中浣纱,待浣洗干净,用力拧了一把,青宁提裙跳了过来,笑着递给自己:“文依姐,自打咱们进了宫,好久没出来转转了,说是子青殿漂亮,我看实在不如这江水农舍。”
文依恬然而笑,青宁好久没喊自己文依姐了,直喊得站在一边的碧生发愣。
青宁看了看碧生,一时间也反应了过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出了宫了,没事。”文依笑道,“子青殿再好,也比不得这里意趣天然,你觉不觉得这里有些像云沱河?”
“是有些像。”青宁又回顾江中,道,“只是没有云沱河植被茂盛,但是更开阔。”说着伸了一个懒腰。
微风拂过,江面皱起,情趣悠然。
“说什么呢?”来人正是绍泠。
青宁和碧生忙行礼。
文依含笑起身道:“王爷。”
绍泠没有出声,两手抱拳竟浅浅鞠了一躬。
文依不知何意,忙敛了笑意,碧生和青宁对视了一下,都知趣地退了下去。
“王爷为何又行此礼?”文依道。
“谢你给我做媒。”孟绍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