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濂微笑挤过人群,大步走进一家开在路边的酒楼,寒池稍作打量,便也跟了进去。
人们纷纷向里面观瞧,倒是忙坏了店家,以为来了好些客人,正乐得不行,才发现人们就是向里张望,没有坐下吃饭喝茶的意思,立时有些泄气,招呼着绍濂和寒池楼上坐,以躲开众人,让开门口的路。
绍濂选择了临窗的一个位置,伸手示意寒池坐下。
寒池抱拳,坐了下来。绍濂随意点了几个小菜……
镇子外,预先准备好膳食的酒楼把食物都装在食盒里送了出来。文依从马车上下来,坐在青宁给准备好的蒲垫上歇息,略吃了两口便不再动了。
青宁知她病中,不思饮食,便想去酒楼里寻些粥,可环顾四周也没有相熟之人,不知把文依托付给谁照顾。
文依见她这样,笑道:“你还怕我丢了不成?你要去哪里?”
“我倒是不怕娘娘丢了,我是怕丢了娘娘会被杀头。”青宁笑道。
“娘娘……好难听。”文依道。
青宁见四周无人,也轻声笑道:“真的很难听。”
两人相视皆是一笑。青宁不知,文依心中此时便如死水一般无澜。
二人正在说笑,远远处一个侍女打扮的姑娘见青宁不断回顾四周,显是找人帮忙,便走了过来,道:“娘娘可是找人伺候,您吩咐奴婢便是。”
文依打量眼前的女子,并无其他出色之处,形容也尚小,只是一双眼睛大而透亮。
“你叫什么名字?”文依问。
“回娘娘,奴婢采葭。”侍女道。
“采葭……真好听,是谁给你起的名字”文依问。
“回娘娘,是奴婢的爹取的。”采葭道。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文依喃喃道。
“回娘娘,正是奴婢名字出处,奴婢还有一个哥哥,叫沈蒹。”采葭道。
文依点头:“原来你姓沈。是谁让你来的?”
采葭眨着明亮的大眼睛,甜甜笑道:“回娘娘,是皇上刚才和许统领一起去镇子之前,吩咐奴婢和碧生姐姐一起来伺候娘娘的,可这会儿子,碧生姐姐被卢才人叫去服侍了,奴婢本来想等她回来的,可好半天了还没回来,又见青宁姐姐像是在找人,奴婢就先过来了。”
文依只觉得采葭言辞爽利,看不出半点心机,很是可爱,便伸手过来拉住她:“没事儿的,只因我病了,你青宁姐姐想去给我找些粥来,又怕一时没人照看我,这才找人,正巧你来了,便给我拿些马蹄水晶糕吧,这会儿倒是饿了。”
“好,娘娘稍等,奴婢这就去。”采葭不期这位新娘娘如此美貌却如此和善,不似卢才人,心高气傲,在皇上面前就是一团棉花一团火,见了他们就是爱理不理,偶尔还会出言训斥。想到这儿更是高兴,若是自己伺候得好,说不定回了宫就能伺候衿妃娘娘了,也能少些责骂,于是高高兴兴去找来马蹄糕,看着文依慢慢吃,青宁便自去酒楼里寻粥去了。
文依和采葭坐在阴凉处,文依问着采葭的父母家人等事,两人静静地说话,远远见卢秀微也下了车,自站在车前举着扇子遮挡阳光,看着也是轻盈秀美的。
卢秀微先是打量了一下四周,觉得哪里都是草木丛生,没有一块阴凉避暑的地方,便有些生气。
内监知卢才人乃是皇上新宠,赶忙上来讨好道:“卢才人可是想找一块阴凉的地方,奴才早就预备下,也收拾干净了,您这边请吧。”卢秀微微微一笑,拿了银子赏了内监,便随他往文依这边走来。
文依和采葭说着话,见卢秀微随内监走了过来,停在了离自己十几步的地方。
文依会意,车马几乎占据了所有阴凉的地方,随行大臣侍卫因不便,离自己都有一射之地护卫,此时只有自己周围还有一块儿阴凉,且都是皇帝嫔妃,自然是会被安排在一起的。
文依见卢秀微走近也并没有理会,虽说自己与卢秀微没有交恶,只是因为她引绍濂前来并无好的居心,且此人心思颇为细密,便不欲理睬她,只和采葭说话。
卢秀微见文依并不理睬她,觉得甚是无趣,只是碍于身份,不得不来请安,近前微低头揖道:“才人卢秀微给衿妃娘娘请安,从出门儿到现在还不得和娘娘亲近,细观娘娘无双风姿,不知娘娘可否方便许嫔妾共乘此凉,以便能近身伺候。”
文依微笑道:“卢才人自便吧。”说罢展袖指向离自己略有些距离的一块空地。
卢秀微见自己要伺候顾文依,却吃了闭门羹,心中虽是愤愤,却不敢带出,告了谢便指使一边的宫女去收拾空地。
她自己本来有孟绍濂指派的两个宫女伺候,现在身边却是三个人,文依略一打量,便知其中一个是采葭口中的碧生,也怪不得卢秀微叫了过去,碧生生得十分楚楚动人,如一朵小小的海棠一般。
此时碧生正被卢秀微指使着干这干那,自己的两个宫女倒是只站在一边扶着她们的主子。
文依不欲和卢秀微甚多过话,便伸手拿过采葭送来的一柄团扇看起上面的绣工。
宫中器物文依本不陌生,小时候每每都会随父亲去看各国进贡的贡品,小小年纪便识得很多奇珍。
一看之下有些惊异,这柄扇子乃是上等琥珀做的扇柄,琥珀虽多见,但是如此完整水透没有杂质的大块金珀也实属难得。琥珀本就轻盈,握在手中时间长了也不觉累,摇动摩擦便有松香细细传来,团扇绣法不是宫中常用的四大名绣,极为奇特,不见针脚,一应均是银丝穿着松木和碧玉米珠子手工扎成,图案是一棵压雪的美人松,晶莹沉郁,颇为传神,一时看得文依也呆住了。
一旁的采葭见文依喜欢,便道:“娘娘,这是皇上吩咐给娘娘用的,说是暹利国进贡的,奴婢也曾问皇上,娘娘若问这是什么材质什么刺绣,奴婢该如何回答。皇上只说,娘娘什么不识得?自然是知道的。”
文依微笑道:“皇上谬赞了,扇柄不过是琥珀,好在难得这样通透,只是我倒是真看不出这刺绣的手法,仿佛不是用针,你说这是暹利国进贡的,那便是此国特有的绣法了。”
采葭莞尔一笑:“娘娘回来亲自问问皇上便知道了呢。”
两人正在说笑,卢秀微偏凑了过来,道:“皇上对娘娘还真是用心,这样的好扇子专给娘娘用,您看我这柄,便差了太多了。”说罢把自己的糜竺扇子递了过来。
文依微笑道:“卢才人的扇子也是难得的,清雅得紧。”虽然说好却并没有伸手去接。
一旁卢秀微的侍女小珍见卢秀微被撂在那里,忙拿了扇子跪着捧到文依眼前请文依过目。
文依不便甚推,遂看了一眼采葭,采葭会意,双手拿起,捧给文依,文依拿在手中,只觉本是好扇子,却粘了重重的脂粉气,让人觉得有些头疼,遂笑着交还采葭,道:“果然好扇子,可见皇上重视才人,宫中嫔位之人未必用得上这样好的扇子。”
卢秀微不禁得意一笑,吩咐碧生取回,碧生只得从采葭手上拿回,文依看得分明,碧生十分小心谨慎,看似很是害怕。
卢秀微还待开口夸奖文依手中扇子的好处,只见文依面露倦色,只得转口道:“听闻娘娘玉体欠安,这会儿可是不舒服了?”
文依道:“正是,这会子想回车上歇息,只是青宁还没有回来,卢才人可否将这位姑娘暂借我使唤一下,皇上回来以后,我便让她回去可好?”
卢秀微一愣,忙尴尬笑道:“哎呦,你看我,光顾着看娘娘的扇子,忘记了,碧生本就是皇上赐给娘娘用的人,这丫头,我刚才让墨蝶招呼她去伺候时,她也不告诉我她是娘娘您的奴婢,让我僭越了这么久,这可怎么好?此时正该归还娘娘,还望娘娘别怪我无心之失。”
“无心罢了……没什么可怪罪的。”文依道,说罢起身扶着采葭向车边走去,碧生忙跟上,想要伸手扶文依,又有些不敢,见文依回头,笑着向她,心中一松,脚步也轻快了不少,忙扶住文依,三人走向车边。
正巧见青宁端着一个盘子回来,盘子上有一个极精美的青花瓷碗,里面碧油油一碗清粥,口道:“主子,奴婢碰到了皇上和许统领,皇上听我说娘娘没有胃口,让我端来的一碗碧粳粥,还热着呢,娘娘用几口吧。”
“多谢皇上,我正想这个呢。”文依道,说着便上了车,青宁将粥交给采葭端着,自己也上了车,回身接过粥盘,也跟着文依进到车里去了。
采葭和碧生都在车外伺候着,两人好半天没说上话,加上采葭一直在担心,这会儿虽不敢大声,却都很高兴,携着手欢快地小声笑着。
霍霍花毒
第十九章
酒楼内。
孟绍濂随意喝了半碗粥,吃了一些清淡的小菜。
寒池坐在对面,始终没有动一下木箸,只是愣愣看着窗外,看似打量周围环境,目光偶有游离。
正值中午,街道上极为热闹,一些便衣侍卫坐在酒楼对面街上的面馆里吃面,随时注意着楼上临窗而坐的俩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