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猜测,并无任何证据。”飞白道,“师兄,当日你出谷之时也猜出师父中了阴阳赤鸩,那时有没有问他究竟是谁下的毒手?”
“问是自然问了,可是师叔他连你都不肯告诉,怎么可能告诉我?”龙湮摇了摇头,“更何况,那时候因为我的原因让你离谷出走,欧阳师叔一路上脸色黑得像阎王老子一般,我哪敢去捋虎须……”
飞白陷入了沉思。
如果凶手当真是贤王,欧阳鉴为何会不愿告诉她?另外,依照飞白本来的猜测,贤王应是使用秘药免除欧阳鉴毒发的痛苦,从而将欧阳鉴控制在坎离庄。可是欧阳鉴十五三十即失踪的习惯,在坎离庄时就有了。以欧阳鉴的性格,就算贤王真的予之以秘药,他也未必会愿意依附于贤王,更何况贤王手中似乎并没有秘药……
此事如同雾里看花,疑虑重重,蹊跷连连。飞白皱眉:“这样看来,我还是应当前去探上一探。”
说完,她着手开始打理自己的包袱。
龙湮看见她的动作,不由一惊:“小师妹,你这是……”
飞白抬头一笑,随即又低头忙碌起来:“没错,我还是要去一趟京城。”
龙湮张大了嘴巴,望着飞白将她之前掉落在树林里的破旧包袱打开,细细打点好,再重新合起来,作势就要背在肩上。
“你,你这就要出发了不成?”龙湮吓了一跳。
飞白点点头:“事不宜迟,越早出发越好。还望师兄代我向黄姐姐和黄大夫告别。”
“你不等欧阳师叔醒来,跟他把话说明白了再走?”龙湮问道。
飞白一滞,垂下眼睛不言语。
龙湮知道飞白还是不能忘怀坎离庄之事,便道:“我听黄姑娘说,欧阳师叔他此次虽然毒发汹涌,但经过黄大夫一个时辰的施救,再过半天就能醒来。你何妨且再等上半日,待师叔好一些清醒了,再让他把话说清楚不迟。我相信师叔之前对你那样讲,定是心中有苦衷……”
“我不想跟他讲话。”飞白突然抬头说道。
龙湮一愣:“为何?你去寻他之前,不还说要弄清一切真相的吗?”
飞白慢慢移开目光:“现在不一样了……”
当她在凤凰山上听到欧阳鉴对抚琴人说的那些话时,就不一样了。
欧阳鉴说,他宁愿她恨他一世。
她比谁都了解欧阳鉴。不管那是不是事实,他既然已经说出坎离庄的大火是出于自己之手,他既然宁愿她恨他一世,那自然是不想再见到她,不想与她一起生活了。
同欧阳鉴共同生活的这许多年里,无论欧阳鉴怎样傲慢恣意,狂放不羁,飞白都能忍受和原谅。唯独这次,她不能。
昔日花红柳绿的坎离庄,连带着她那些幸福和悲伤的回忆,一同深埋在飞白内心最脆弱的地方,那是任谁也不能触及的伤口。
何况他像是用一柄利剑重新将她的旧伤撕裂,让她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更何况,那个人是欧阳鉴。是能够伤她最重的人。
不管龙湮怎样劝她暂且留下,飞白仍是沉默不语,不肯答应。
这师徒两人真是一般无异的倔脾气。龙湮无奈摇头。
“小师妹,你一个孤身女子去闯那龙潭虎穴,怎能让师叔他放心?等他醒来知道我就这样把你放走了,还不知要怎样发火……”龙湮试图做最后的努力。
“师兄,”飞白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小师妹拜托你,等师父醒来以后,就劝他回无暝谷安心等着。在我回来以前,尽量在毒发之日照顾他。至于其他,你不必担心。师父他生起气来,向来是雷声大、雨点小的。”
龙湮被噎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飞白已背好包袱,走到了门口,回眸一笑。
浅浅的梨涡衬着微微的笑,门外的阳光映得她的脸分外灿烂。
“就算我真遭到什么不测,那就当是我还清了他的债吧。从那以后,我与师父,再两不相欠。”
她的声音清亮而纯澈,仿佛即将展翅高飞的鸟儿,在对大树作最后的告别。
龙湮愣了半晌,琢磨出这话的意思,不禁吓了一跳,慌忙追出门时,飞白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小师妹这意思,难道是下了决心,要与欧阳师叔断绝关系?”龙湮望着门外人流涌动的街巷,不敢相信地喃喃自语道,“天哪,这要是让师叔知道了……”
远方是灿烂的秋阳,热烈的光芒,清冷的颜色,将凝视的目线晃出无数点尘埃。飞白就在这秋阳之下,一步又一步向着北方走去。
千里之外的京城,那将是一切波谲云诡开始的地方。
?
☆、昔景难忆(一)
? 京城,初冬。
北方的十月已经有了深深的寒意。深色的浓云掩住了苍白的阳光,天色沉沉欲雪。
富丽堂皇的庭院门扉紧闭,宁安浚望着纱窗外的初冬之景,目中映出庭院中灰色的树木与萧瑟的天空。
“阿碧,你可否还记得,那年我从塞外归来,也正好是这个时节。”宁安浚回过身来,望着在黄金榻上卧着的女人,缓缓说道,“那时我满心兴奋来寻你,你从周府跑出来迎接我,披着红色的氅衣,不顾漫天飞舞的雪花,脸都冻红了。”
“哦?有这回事?我的贤王爷,那都不知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谁还记得那般清楚?”那榻上的女人双眸微睁,樱唇轻吐,声音懒懒洋洋,漫不经心。
“是二十年前,阿碧。”宁安浚慢慢向她走去,“那时候我还是个无权无势的郡王,你是京城第一世家的美人,梁国公府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周大小姐。那时我作为主将在外大战西蛮,塞外战事稍平,我便急匆匆赶了回来,只为了赴我们二人之约。我一路上快马狂奔,夜以继日,唯恐你等得烦了,会不开心,会发脾气。”
周碧抬起眼睛,翘起嘴角看着他。
宁安浚在床榻边停下脚步,目光温柔地望着她:“谁知,当看到你像梦中那样站在我的面前,我的狂喜还未来得及抒发,你便告诉我,你要入宫了,要嫁给我的皇弟。你可知道,那时的我如遭轰隆雷击,感觉天都要塌了。我望着你离开的背影,望着梁国府朱红色的大门,失魂落魄地在大雪中站了一夜。”
周碧咯咯地笑了起来。
作为一名三十几岁的女人,她笑起来依然如当年那般艳丽动人,勾人心魄。
“你的记性可真好。”周碧半坐起身,锦被滑下,露出赤.裸的白腻肩背。她毫不在意,踮起脚立起身来,背对着宁安浚,“叫我的宫女进来服侍我,天色已晚,我要回宫了。”
“怎么了,阿碧,你不愿听我回忆从前,不愿我提你曾经是多么薄情寡义,贪慕虚荣?”宁安浚走到周碧背后,环住她的身体,咬着她的耳朵说道,“当年你对我许下终身之约,我在万里之外每日看着你的画像痴痴相对,你却背着我勾搭上了皇弟,只因你想做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周碧哼了一声,挣脱开宁安浚的怀抱,回头看着他,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就知道翻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我又有什么错了?宁安浚,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不管我从前对你如何,现下还不一样是你的女人。这么多年,咱们两人各取所需,谁也不欠谁几分!”
她一双柳眉竖得高高的,神色间飞扬跋扈,不容反驳。
“阿碧,你可真是够残忍无情。”宁安浚微微皱眉。
“我残忍无情,那你又算什么?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又不肯信任我,还把我的眼中钉放在你的贤王府里好吃好喝养了起来,以此为把柄威胁我,是何用意?”周碧大声道。
“倘若我没有留那小子在府里,阿碧今日岂会听我的话?阿碧若是不听我的话,我岂会得到如今的一切?”宁安浚微笑道,“不过阿碧尽管放心,等到我有一天用不着他的时候,他就不会留在这世上碍你的眼了。”
周碧怒视他片刻,扭过头去,提高声音喊道:“燕雪!紫竹!”
话音刚落,一名少女轻盈地走了进来。
“启禀皇后娘娘,方才燕雪与紫竹两位姐姐去前院歇息了,不如由我来侍候娘娘穿衣。”少女行礼道。
周碧勃然大怒:“好大的胆子,谁让你进来的?滚!”
少女脸色微愕,侧目望了望宁安浚。
宁安浚好似没有听到周碧的怒言,只道:“绮玉,好生侍候皇后娘娘穿衣。”
周碧脸色极为不愉,不再说话,只是铁青着脸站在那里。
绮玉应喏,弯腰拿起散落在地上的玉色的中衣与金色的绣凤锦裙,依次为周碧穿上身。
彼时天气虽冷,绮玉却只穿着一身单薄的布衬纱衣,愈发显得她身形窈窕玲珑,青春逼人。她生着一张尖尖的瓜子脸,面容甚是秀丽不俗,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双眸,说不出的惹人怜爱。
周碧冷笑一声:“好一个美貌丫头,这便是你的新宠了?”
“谈何新宠旧爱?阿碧难道不知,在我心中,不论任何时候,任何女人都无法及得你之万一?”宁安浚望着她说道。
周碧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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