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龙湮仰头向着当日的盛事场地望去,十二年前那些鲜明的回忆涌入脑海,使他不由得悠然喟叹。
“事实上,那场比武被东方诒暗中安排,到得最后已是极为混乱。他派人前去挑拨,掀起了许多其他门派的新仇旧恨,许多高手均上前一较高低,不少人甚至受了重伤,而东方诒则趁机坐收渔翁之利,以调解恩怨为名,逐一击败了所有上场挑战的高手,武艺之高超,功力之深厚,令所有人耸然动容。
“正在所有武林同袍为他的盖世武功惊恐不已之时,那时还是一名稚气少年的欧阳师叔忽然走到东方诒面前,说要挑战这武功天下第一的武林前辈!
“彼时正志得意满的东方诒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围观的众人也只道是少年人螳臂当车不自量力。结果谁也没有想到,欧阳师叔甫一开始便使出了一套令人瞠目结舌的自创剑法,剑招一共一十三式,每一招都又隐含一十三种变化,东方诒招架不及,竟被打倒在地,败下阵来。这一套剑法,后人都称之为‘欧阳十三剑’。”
这欧阳十三剑,被欧阳鉴传与飞白时,飞白惊异于其无与伦比的威力,追问欧阳鉴这套剑法有个什么名字。
欧阳鉴想了想,说这套剑法就叫做“飞云剑”。
飞白失望撅嘴,说这个名字不够霸气威武。却没想到这套剑法在世人之中,早有另一个流传更广的名字。
“东方诒一败,令所有围观者瞠目结舌,却没有人再敢来挑战欧阳师叔。自那场比试以后,欧阳师叔名声大振,成为武林中轰动一时的神童才子。东方诒自感颜面扫地,则宣称将青云门解散,独自隐去,不知去向。而欧阳师叔他过了一年之后,为了给先师上京寻药,也不见了踪影…….”
龙湮没有再说下去。
飞白静静地听着,秋风徐徐拂过,仿佛将那些前尘往事推至眼前,然后又吹得尽散。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昔日在此地俾睨天下的英雄,不知今日是否还复当年的风采。
飞白忽然道:“既然来了,我们就上去看看。”
登临送目,正故国晚秋,天气初肃。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二人一路上山,触目锦绣山河,这金陵地脉果然隐隐有帝王之相。
刚刚走到半路,龙湮忽然“咦”了一声,说道:“小师妹,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飞白一怔,凝神听去,果然听到有丝缕乐声传入耳中。
是琴声。只不过弹琴之人隔得甚远,使得那琴声断断续续,几不明了。
飞白不由得微微纳罕。凤凰山虽不是什么悬崖峭壁,却也有不轻的坡度,是何人有此闲情逸致将琴带上山去,再在山中抚琴自得?
飞白迟疑片刻,说道:“走,我们过去看看。”
二人便朝着琴声的方向走去。他们靠得愈近,那琴声便愈发清晰起来。然而他们走了堪堪有三里多路,却依然未能看到奏琴之人。
飞白心下诧异。这山上树木繁多,山石嶙峋,在诸多遮挡之下,琴音竟还能传得如此之远,看来这奏琴人必定身负内功,而且功力绝对不浅。
正这样想着,一枚树叶突然横打到了她的脸上。
飞白一怔,不由呆住。这个感觉太熟悉了。
在花木繁茂的无暝谷,每每欧阳鉴练剑之时,就是剑气激起的飞花落叶纷纷打在飞白的身上脸上之时。欧阳鉴的剑术与旁人不同,发出的剑气不是四下发散,而是横扫千军,所有被剑气震落的花叶均是横向飞出,因此打在飞白身上的也总是叶沿花边。而遇到欧阳鉴心情暴躁之时,就算飞白躲在半里之外,也总会有一两片花叶横打在她的身上。
龙湮见飞白驻足发呆,问道:“小师妹怎么了?”
“师父就在附近。”飞白迅速说道,“我们过去!”
“小师妹,等等我!”
飞白脚步飞快,片刻间已将龙湮甩在后面。前方的道路渐渐变得平缓,那琴声已如在耳旁,铿锵轰鸣,而扑面而来的树叶也渐渐增多。她转过一个弯道,绕过几棵树,面前豁然开朗,也终于没有了横砸在面上的树叶。
正在此时,一曲终了,凤凰山渐渐陷入了静谧。
龙湮仍尚未跟上来。飞白停了脚步,放眼望去,几丈之外的平台之上,有一人背对着她,手执长剑,长身玉立,肩背微微起伏,似是在深深喘息,显然便是刚刚随曲舞剑,弄得树叶横向飞舞之人。
这背影再熟悉不过,正是欧阳鉴。
欧阳鉴对面端坐着一个人。此人手下抚着一张长琴,余音未绝,想必正是方才那奏琴之人。
欧阳鉴与那抚琴人相对而视,气氛却有些奇怪。飞白与藏身在一块大石之后,从石缝中看了过去。
只见那抚琴之人是一名男子,一身黛青色长袍,头发不绾不系地散将下来,即使隔得甚远,依然能看到此人形貌极为不俗。不同于欧阳鉴的冷傲孤清,抚琴人身上的冷更有一种超然之气,使得他仿佛是那化外之人,漠然扫视这芸芸众生。
“好些了?”抚琴人目光清冷,望着面前的欧阳鉴。
欧阳鉴铁青着脸,摇了摇头。
“你心魔不解,毒性自然会愈来愈重。”抚琴人说道。
欧阳鉴沉默不语。
“我奉陪你最后一曲。倘若你仍不能走出来,便听天由命吧。”抚琴人说着,手指已重新按在琴弦之上。
一曲琴音重新奏起,欧阳鉴停顿片刻,举起手中之剑。
随即……他将长剑狠狠地扔了出去。剑身落在地上,叮当作响,然后没了声息。
抚琴人停了弹琴的动作,目光冰冷地看着欧阳鉴:“那个人永远也不可能理解你的苦心。你这样做,无异是自绝生路。”
“住口!”欧阳鉴听闻此言,突然脸色微变。
抚琴人神色间骤然闪过一丝凌厉,手指一挑,琴上的一根弦顿时“铮”地一声断裂。刹那间,飞白感到耳膜瞬间像是受到重击一般,头脑中一阵眩晕,抓住身旁树枝方才站定。
她这局外人尚且承受不住,更何况此时此刻心神涣散的欧阳鉴。
果然欧阳鉴汗珠直冒,突然站立不住,跪在地上。
抚琴人缓缓从石凳之上站起身来。
“欧阳,你那小徒儿当真就这样迷惑人心,令你连性命也不顾?”
欧阳鉴闭目不语。
“先是京城那个小子,现在又来了个小徒弟。我看你本来也不是什么大公无私之人,何时竟变得这般舍己为人?”抚琴人冷冷说道。
“休要将他们两人相提并论!”欧阳鉴咬牙道,“她不一样。”
“哼,不一样。”抚琴人微微挑眉,“你就不怕她从此恨上你,弃你于不顾,甚至杀了你报仇?”
“她为何不能恨我?”欧阳鉴嘴边泛出一丝冷笑,“我宁愿她恨我一辈子。”
飞白闻言,脑中嗡地一声,一片空白。
抚琴人脸色一沉,哀叹一声:“欧阳,我引你为我一生之至交之人。但是,倘若你情愿自取灭亡,我也无力帮你,情定于天,只愿有朝一日你那小徒弟能明白你的一片苦心!”
说完,抚琴人抱起琴,飘然而去。
欧阳鉴最终不支,倒在了地上。
飞白不知自己是怎样一路飞奔到欧阳鉴的身前的。她张了张嘴,想唤一声师父,却唤不出口。
秋风冷冷吹过,欧阳鉴仿佛是疲倦已极,双目紧闭,了无生气。甚至他往日里俊朗而冷漠的面孔,此时也变得柔和,让她不忍直视。
飞白心中一痛,轻轻将手覆在欧阳鉴的额头之上。
他的肌肤滚烫,双颊如火般燎红,整个人却是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已经被这深秋的颜色遮盖,埋葬在凤凰山里风凋残叶的浅冢之中。
?
☆、望山高路远(三)
? 在金陵城内的黄氏医馆,药香在室内如烟雾一般缭绕。飞白呆呆地坐在外室之中,眼神空洞,望着内室的门,不知在想些什么。
黄芍药端着一碗白粥走过来:“白妹子你三天粒米未进,可还受得住?”
飞白回神,接过白粥,微笑道:“谢谢姐姐,我正好饿了。”
黄芍药看到飞白的脸,有些恍神。
方才她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转眼间仿佛又驱散了眉目间的阴霾,敞亮得如同秋日的天空。这姑娘笑起来还真是好看。
飞白已咕咚咕咚将那一碗白粥喝完,抬起头来说道:“我还能喝一碗。”
黄芍药失笑:“好,我再去给你盛上一碗。”
她正要出门,恰巧碰上龙湮慌忙从门外进来,两人差点撞个满怀。
黄芍药脸一红,哼了一声,抬脚迈出了门槛。
龙湮不明所以,搔了搔头,望着黄芍药的背影片刻,这才转过身看到坐在屋里的飞白。
“师叔他怎样了?”
“正在内室里。”飞白说道,“黄姐姐的父亲正在为他施针。”
飞白的声音平静而舒缓。龙湮颇为诧异:“小师妹,你没事了?”
飞白回眸一笑:“我什么时候有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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