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笑颜纯净,两颊边梨涡浅浅,仿佛真的已从这两天接连而来的打击与压抑中解脱出来。
龙湮心下惊讶,只是此时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谈论:“你之前对我说的那名抚琴人,我已向丐帮金陵分舵打听过那人的来头,但是好像没有人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以丐帮人士的交游范围之广,这实在是有些奇怪。”
“哦。”飞白点点头,“劳烦师兄跑这一趟了。”
龙湮皱眉道:“听小师妹所言,那人能以琴之力伤人,难道是江湖中失传已久的‘天伤琴’?”说着,他又摇了摇头,“不可能,天伤琴曾逼疯过许多武林高手,已在武林中视为魔功,正道遇见必当剿灭。倘若那人真是天伤琴的传人,又怎会同欧阳师叔有交情?”
飞白并不非常在意。她方才看得明白,那抚琴人是以琴音助欧阳鉴减轻毒发痛苦,他的身份如何,其实并不重要了。
正在此时,黄芍药又端了一碗白粥走进屋来:“白妹子,你要的粥来了……”
飞白回过神来,刚要道谢,内室的门突然打开,只见黄守一立在内室门口,一脸阴沉。
“爹!”黄芍药忙走过去,“爹,那位欧阳先生怎样了?”
黄守一年已六十有余,保养得当,看上去童颜鹤发,并不显老。只是为欧阳鉴这一番诊治下来,神情极是倦怠,看上去像是苍老了许多。
黄守一向黄芍药摇了摇手,直看向飞白:“这个姓欧阳的,莫不就是当年在凤凰台大败东方诒的欧阳鉴?”
飞白一怔,点了点头。
“哈哈……真是想不到,当年的一代鬼才,竟落到现今这般狼狈的地步。”黄守一嘴角一斜,语带嘲讽,似是觉得此事甚是好笑。
这番话令飞白有些不舒服。她皱起眉,别过脸去。
黄守一见到飞白的反应,怪笑一声:“怎的,还不愿让人说了?当初在凤凰台,这小子仗着众高手已被东方诒害得伤的伤,残的残,侥幸赢了一场,竟然那般张狂。如今落到这般惨境,呵呵,沽名钓誉者,迟早都得这般!”
黄芍药赶紧扯了扯父亲的衣角:“爹,您就少说两句……”
黄守一哼了一声,不加理睬。
飞白忽然间站起身来,走到黄守一面前,深深对行了一礼:“黄大夫已尽力诊治家师,小女子看在眼里,感激不尽。”
飞白面容肃穆,言语庄重,极是诚挚。黄守一微微一愣。
“家师从前或许年少轻狂,做过一些错事,若是令大夫心中不适,我且代他向您赔罪了。”飞白低眉说道,“但是,黄大夫医者父母心,还望您不计前嫌,尽力为家师医治。不管结果如何,您都是我师徒的恩人,小女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黄大夫恩情!”
黄守一不禁一噎。欧阳鉴与他哪有什么前嫌?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堵人口舌的本事倒是一流。这样一来,自己要是再揪着欧阳鉴的往事不放,岂不就显得自己心胸狭小,不配悬壶济世当大夫了?
一旁的黄芍药捂着嘴偷笑。黄守一无可奈何,只得放软口气:“好了好了,我与你师父又没什么深仇大恨,只不过一时想起些前尘往事,念叨两句而已罢了。”
说着,黄守一脸色变得凝重:“小姑娘,你可知你师父中的是阴阳赤鸩?”
“我知道。”飞白轻声说道。
黄守一捋须感叹道: “阴阳赤鸩在二百年前曾经横行中原,为祸一时,后来□□皇帝下狠力整治,便渐渐不见了踪影。真想不到,在我有生之年,竟然又见识到了这天下第一奇毒。”
“那么,依您之见,此毒可有解救之法?”飞白问道。
黄守一摇了摇头:“难说。”
他说“难说”,而不是“没有”。飞白心头一跳,言语间不觉带了几分希冀:“大夫此话怎讲?”
黄守一叹了口气,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二百年前此毒神秘出现,正值前朝皇帝退位,天下大乱之时。乱世之中,奇毒流行,阴阳赤鸩尤为其最。想当年,多少人中了此毒,不堪折磨而亡,但也有一些人靠着秘药活了下来……”
“秘药?”飞白一凛。
黄守一点点头:“世间盛传,有一秘药可缓解阴阳赤鸩的毒性。不过,服用秘药之人虽然免去了冰冻火焚的痛苦,却不能摆脱鸩毒。能活得过十年,已是极限……”
“那这秘药往何处找寻?”飞白急问道。
“解铃还须系铃人。那秘药只可能是下毒之人所给。所以这毒若想要彻底解除,也只能去找那下毒之人。”黄守一回答。
“可是……”飞白脑中思维一片混乱,试图在一片乱麻中捕捉头绪,“那药之所以是秘药,应该不可能流入许多人的手中,那么难不成所有人中的阴阳赤鸩,都是被同一人所下?”
黄守一闻言一怔,自己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
“大夫可知,当时中毒而死的,还有服用秘药活下来的,都有什么人?”飞白问道。
黄守一思索片刻,说道:“据我所知,中毒而亡的多是当年的一些乱军头领,或是江湖中一些小门派;而据说服用秘药活下来的,有几个大派的掌门,有前朝一些官兵,甚至还听说有当年的四大虎将之一的苏庆……”
黄守一忽然一身冷汗,不敢再想下去,有些懊悔自己说了太多的话。
“姑娘冰雪聪明,但是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为好。”黄守一有些紧张。
然而此时此刻,飞白的思路却是忽然明晰起来,想停也停不住。
在二百年之前群雄逐鹿的乱世,阴阳赤鸩横行天下,那些中毒之人却大都不是什么小角色。其中那些中了毒而没有得到秘药的,都是想要称霸中原,或是分一杯羹的人。而那些得到秘药而苟活数年的人,则几乎全都是依附了□□。
飞白额头冒出细细冷汗,又继续想下去。
本朝□□皇帝登基之后,并没有上演所谓暴君鸟尽弓藏杀功臣的戏码,而是重封厚赏那些跟随自己打天下的所有人,君臣关系极为和睦融洽,直到现在依然流传为坊间佳话。
然而他的那些能臣干将,包括四大虎将和梅之榕,几乎无一例外,全都英年早逝了。
阴阳赤鸩曾被称为天下第一奇毒,令人闻而畏惧,而□□登基后,下令整治之,于是这曾经横行天下的第一奇毒随即离奇一般消失不见。
□□再英明神武,也不过是皇帝,而不是神,如何能如此轻易地将流于世间的一大奇毒消弭于无形?
只有一个解释。
他,那个被世人盛赞仁德的□□皇帝,就是当年那唯一将阴阳赤鸩带入人间的下毒之人。
飞白忽然感到脊背上一片冰凉。
在打下江山的过程之中,□□皇帝使用阴阳赤鸩排除异己和敌人,再用秘药控制归顺自己的下属,以保证他们的忠诚。这样一来,即使开国之后,那些封了爵的功臣也命不长久,绝不会熬到有一天位高权重,威胁到他。
当皇帝的位置坐得稳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便不再需要这种会引起百姓动荡、妨碍世间太平的劳什子,于是就以缴毒之名,慢慢将阴阳赤鸩的影响消弭于无形。
死去的人的嘴早已闭得紧紧的,而活着的人则只会赞颂□□皇帝的仁慈善德,文治武功。跟□□这等高明手段比起来,十几年前本朝皇帝对“玉面将军”川西王林致远使的那一套兔死狗烹的把戏,实在是笨拙极了!
飞白心中震动无以复加,抬头望向屋里的其他人。龙湮和黄芍药尚未弄懂其中关窍,仍是一脸迷茫,唯独黄守一脸色甚是凝重。
“小姑娘,过往就不必细纠了。”一阵沉默之后,黄守一开口说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当下给你师父下毒的人。”
飞白眸中的惊愕与震撼慢慢平静下来。
黄守一说得不错。不管真相是多么惊世骇俗,比起翻出几百年前的那些陈年旧案,找出谁是对欧阳鉴下毒的凶手对他们来说更加重要。
□□皇帝早已入土一百多年,而当世这名令阴阳赤鸩重现江湖的人,又是通过怎样的途径得到这□□的?更可怕的是,这个人究竟又怀着怎样的目的?
飞白想到了龙湮曾经怀疑过的贤王。目前来看,他的确是最有嫌疑的人。
此人出身皇家,本是当今皇帝的兄长,却因母亲出身低微而没能继承皇位。现如今,贤王已大权在握,皇帝毫不作为,隐隐已有取代之相。这样一个人,若说他手握大权便已心满意足,毫无觊觎皇位之心,飞白绝对不信。从一名失宠亲王走到今天这一步,其中的腌臜之事必然数不胜数。
飞白望了望黄守一黄芍药父女,欲言又止。这件事牵扯重大,说起来多少有一些凶险,还是不要将他们牵连进来为好。
飞白望向龙湮:“师兄,我可否独自跟你谈谈?”
※
“小师妹,你也这样想?”龙湮又惊又喜,“这跟我猜的一模一样,贤王那老儿必然有鬼!”
飞白出于慎重考虑,没有将关于□□皇帝的猜测告诉龙湮,只对他说了有关贤王的一节。龙湮听完,果然激动地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走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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