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饭的锅台可以作假,马匹的数量可以掩饰,只有一样,浣洗的衣物是做不了假,也最浪费时间而不可能去作假的。”她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从一开始司马无情被追杀事情就有蹊跷,他只带着几个亲卫孤身去了断望河下游,那里是北境一直的粮道所在。如果我没有猜错,北营的粮草出了问题。出了什么问题,会需要用到修罗暗部的定远将军秘密出马?我想一定不是小问题。”
王珂和秋生一瞬间怔忪,只见女子洞察一切的目光清冷平静:“北营出了问题,两军大战一触即发,他们挡不住北狄,而他们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大军的主力已经离开北营。”
“所以,我们被放弃了,对吗?”王珂一拳砸在通铺上,“该死。”
宁卿目光看向腰间的弩~箭,淡淡道:“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被保护过。”
“宁卿姐姐,我们现在怎么办?”秋生虽然惊慌,但是也没有乱了阵脚。
“富贵险中求,机会是闯出来的。”她轻轻一招手,“你们过来……”
贺春归从小就讨厌带毛的东西,要不是被宁卿逼的不行,她打死也不会来这饲马房。
虽然有姑姑罩着,但是免不得也要监督监督女奴。
看着这些只会吃草流口水的大傻个就来火,她心里厌烦,使劲踢了一脚马槽:“吃吃吃,撑死你呀。”马儿猛地一喷鼻子,吓了贺春归一大跳,慌忙连退两步。
真是火大!现在也没有温泉可以洗浴,只是短短几天,她只觉得衣服都发酸了:“该死的宁卿,贱~人!”她低声咒骂一句,仍觉得不过瘾,使劲吐了一口吐沫,刚刚吐完,吐沫旁边出现了一双脚,穿着粗衣短衫,脚有点大,站的很稳。
她抬头,便看见秋生笑眯眯的脸:“贺姐姐。你怎么啦?这样大的火气。”
小狗腿。贺春归心里骂了一声,没好气的问道:“你来干什么?浣衣房呆不下去了?我这可不是茅房,什么臭的香的都要收。”
“瞧姐姐说的什么话,怎么这样说自个儿?我今天来是有好事和姐姐商量。”
不待贺春归骂人,她亮出了手上一个小小的布囊,是几枚制作精致的碱豆,浑圆形状,饱满的圆形,质地精纯。
“什么事情?”贺春归眼睛看着碱豆。
“姐姐,你也知道,小七她们和我惯常要好,可是在浣衣房现在都只听宁卿姐姐的,吃的东西也是先紧着他们,小七她们已经好几顿没有吃饱了。所以,她们想晚上来帮忙打扫马槽……”
贺春归听到这里,半是解气半是冷哼:“早跟你们说过,那女人一看就是个狠角色,你们还不听,瞧瞧,现在知道了吧?连马麸都吃不饱,还要晚上来打扫马槽……”这是女闾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在饿的厉害时,便有饲马女奴借着打扫马槽偷偷捡一些马麸来吃。
秋生立刻抓住她胳膊软声求道:“好姐姐,帮这点点忙吧,以后还多得是机会孝敬姐姐呢。”
贺春归看着那袋碱豆,哼了一声。
就像宁卿说的,贺春归除了骂几句脏话,根本没有理由来拒绝这样的诱~惑,当场便自作主张达成一致。
秋生手里端着从饲马房收过来的几个婆子大姑的衣服,兴冲冲的往回走。
远远看见前方有个暗衣男子,他走路很快很稳,是从浣衣房走出来的,不是寻常兵士的打扮。
随着他快速走近,秋生咽了口口水,只觉得心跳蓦然加快,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让她眉头一蹙,男子带着乌金面具,只露出一双冷漠的眼睛,这双眼睛看向她的时候,基本和看一个死人没有什么区别。
她脊背一寒,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
待到男子从小径走出数十米,她才擦擦汗,从道路旁边走到路中间来。
回到浣衣房,才知道,原来,这人是来寻宁卿的。
众女奴战战兢兢的站在房前,看的秋生一阵火起,立刻忘了刚刚自己也曾那样胆战心惊过。
“瞧瞧你们,一个小小的兵差就吓得你们变成这样,真要打仗了,就等着尿裤子被杀吧。”
王珂在她手臂上按了一按:“这个人,是个杀手。”
秋生仍然不服气:“杀手?能在北营的,谁没有杀过人?!胆小就是胆小。”
小七忍不住道:“我们不是害怕这个人。是他说要宁卿姐姐回来以后就去修罗营,有人等她——宁卿姐姐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秋生顿时哑然,狐疑的看向王珂,王珂摇了摇头。
她冷哼:“你个小七,再这么胡说八道,卿姐姐要你我也不要你。连这点信任都没有,怎么跟着卿姐姐混。”
小七顿时不吭声了。
宁卿蒙着面巾,头发凌乱,躬身和几个女奴将浣衣交给后勤的校尉,然后折身往前面走去。
军帐还是这么多,巡逻的兵士陆陆续续走过。
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
她的目光不动声色从帐篷前面已经冒出的细密青草嫩芽滑过。
如此看来,已经几天没有人睡在这里了。
更远的地方,是北营的中心,王帐所在。
那些巡逻的兵士里面没有一个带着面具的人。他们已经走了。
没有人告诉过她们,也不需要告诉她们,对他们来说,这些妓子罪女,既可以迷惑敌人的视线,又可以“拖住”敌人的脚步,而且,新妓年年有。
他们享受她们的服务,却从来没有起过保护她们的念头。
宁卿眼眸微眯,垂下目光。
她刚刚回到浣衣房,正好听见了秋生这么一席话,不由笑着摇摇头,这个丫头,就是这样的性子,就像被冰冷的世情强迫成长的孩子,表面带着些许世故狡猾,心里却还残存着希望和温暖。
她想起秋生神采奕奕说起她和母亲流浪的日子,想必,这些希望和温暖就是那些时候种下的吧。
宁卿几步走进浣衣房前院,里面顿时静了下来,她的目光沉静而肃然的扫过全场:“小七说的没错,我要走,不过,不只是我,还有你们。”
风又旋转着吹了起来,倒春寒里,细碎的雪花落下来。
已经好些日子没有下雪了。
宁卿的心头一凛,时间到了。
她握紧手里的弩箭:“就是今晚。”
第23章 美人如剑
夜色一点点的蔓延,从最远处的天边慢慢覆盖到木屋子的屋脊之上。
二十多个女奴全部围在房中,看着宁卿用简单的小石子整理出大致的地形图。
每个人手上都紧紧抓住竹剑,神色严肃紧张。
“卿姐姐,我们不去杀蛮人吗?我们费了这么多力气竟然只是为了逃走?”
“北狄十三岁的少年已经可以挽起一石的直弓,我们若是和他们硬碰,和以卵击石没什么区别,只是自寻死路。”宁卿道,“这些陷阱,机关对他们来说就跟小孩的玩意儿一样,不会造成任何伤亡。我们的目的只是保存自己,逃走。”
她正式进入主题:“我们一共有二十七个人,小七她们可以弄到的马匹只有五匹。这样算来,最多只能离开十人。所以,我们要分为两队行动。”
小七补充:“马匹我们会在动手的时候从饲马房后的隐道牵过来,马蹄上面都已经包好了布块。”
宁卿点点头,继续道:“第一队骑马,只能是最好的骑手,上马之后,走这里,从断望河一直往西,到达安北城,因为河流的庇护,那里现在相对安全;第二队蛰伏,躲在浣衣池温泉里,用竹筒透气,北狄蛮人向来是速战速决,不会细细搜查。只要不出声,他们的猎犬闻不到任何味道,等到了天明,顺着河边,往南是大烮,往西是安北。都可安全。”
几个会骑马的女奴顿时有了信心,抬起头,一双双眼睛紧紧看着宁卿。
一个女奴大着胆子问:“为什么我们不都躲起来,天亮再一起离开?”不用冒一点险,其他人纷纷点头。
宁卿道:“如果蛮人冲进来,整个女闾都有人,只有这里悄无声息,没有任何抵抗,而屋子里面全是生活过的气息,他们会怎么想?——他们会耐心的搜寻。所以第一队人马的另一个重要作用,是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将他们从这里引出去。”
她的话音刚落,几个方才跃跃欲试的女奴已有半数低下了头。
“可是如果要把他们引开就可以,那为什么还要在入口挖掘引渠囤积强碱?这样,不会激怒他们吗?”王珂的问题说出了众女奴的疑惑。
“如果他们在入口被这些碱水招呼过,那到了浣衣池,就不会轻举妄动。那时候,他们会小心翼翼的绕开这里,不会多留一刻钟。”
众女顿时了然,对啊,一开始进来被强碱招呼过,然后是竹箭和拒马桩,被激怒的北狄人这时候再看到骑马狂奔的逃奴,只怕所有的仇恨和注意力都到那里去了。
哪里还会多出些许时间来看浣衣池的端倪。
这样来说,藏在浣衣池的人无疑才是最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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