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继续自己的动作,手抚上她的前襟,目光从她自己留下的痕迹扫过,平静地将她无暇顾及的衣襟拉得更拢,然后转向颈侧,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把她手上的石片夺了过来。
“这东西没有用的。”他轻蔑地一笑,向后退开两步坐下,好奇地偏头打量她,“做梦了?”
叶初雪的脸一下子烘热地烧了起来,梦中的潮热如同火焰一样,一下子席卷过来,又呼啸着离去。她定了定神,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呻吟得那么大声,以为出事了,进来查看,没想到……”他没有说下去,意味深长的目光在她身上肆意游走。
叶初雪在这样的目光下不由自主得瑟缩,努力收回双腿想要抱住双膝,铁链子哗啦响了一声。她却因为隆起的腹部无法用膝盖护住自己。
“你很害怕?”睢子明知故问,带着点儿悻悻然,“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叶初雪不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他于是瞬间明白了,却更加不悦:“我不是我兄长,我跟他不一样!”他猛地站起来,高大的身形登时将这个小帐篷撑满。叶初雪益发向后缩,努力离他远远的。
睢子的动作顿了顿,自己也觉得无趣,从腰间革带上解下一样东西扔到叶初雪脚边:“留着用吧。”说罢低头出去。
帐篷一下子空了下来。叶初雪这才松了口气,大口呼吸以缓解胸口憋气引起的疼痛。她捂住脸,羞愧得无以复加。她不敢想睢子都看见了什么,但只凭自己的衣衫不整也能猜想得出来自己当时是怎样的一副情形。
她不敢想象,如果换一个人进来,看见她那个样子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叶初雪只觉精疲力竭,无比委屈孤独,侧身躺倒在地上,默默地流泪。
怀孕令她的情绪变得起伏不定,身体上的疲惫和精神上的倦怠更是让她几乎崩溃。更糟糕的是她的身体无比想念平宗,甚至比她的心想念得更多。叶初雪心中充满了挫败感,她此时甚至希望自己仍是当初在长乐驿初遇平宗时那个一腔孤勇、心无挂碍的叶初雪。
如果她肚子里没有这个孩子,如果她不曾被软化瓦解,也许她就能像当初对付平宗一样对付睢子,而不是如今这样每天提心吊胆,度日如年。
像是感受到了她心中的懊恼,腹中突然一动,牵扯得她整个人都微微一震。叶初雪呆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得抚上肚子,然后又是一下,像是一个小拳头打在了她的掌心,激得她心头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她猛然间醒悟过来,那是肚子里的孩子在动!
那个无论她如何担惊受怕、跋山涉水,都在努力成长的孩子,给了她平生最不可思议的奇妙感受。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身体里还孕育这另一个生命,一个正通过她而努力成长的生命。
叶初雪百感交集,五味杂陈,死死捂住嘴,渴切地感受着腹中传来的动静。之前因为疲惫和羞愧而产生的挫败感瞬间烟消云散,她振奋自己的精神,明白不能再如此消沉下去,必须要想办法摆脱眼下的困境。
捧着肚子躺在原地等了许久,等到那阵动静终于平静了下来之后,她才缓缓起身。伴随着手脚间铁链哗啦啦的声响,站起来向外面走去。脚下踢到一样东西,叮的一声响,叶初雪低头去看,是刚才睢子从革带上解下来扔给她的。
到此时才看清楚,是那把匕首。睢子曾经留给她、想要借她之手伤了平宗的匕首,也是匕首曾经交到她手中,许她性命的匕首。当初睢子将她带往山中时已经将匕首收走,没想到如今又还了回来。
叶初雪十分意外,将匕首抽出来对着门缝漏进来的光线看了好一会儿,确定是没有毒的,这才放入怀中收好,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外面照例燃着篝火,睢子远远坐在火焰热度影响不到的阴影里,默默地喝酒。叶初雪行动间铁链的声响惊动了他,见她出来倒是一点儿也不意外。一双眼眸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火热欲望,变得冷静清澈。
他默默看着叶初雪来到他的近前,便向旁边让了让,指着不远处的树墩:“坐吧。”
见她伴着铁链叮叮当当的声音坐下之后,将酒囊递过去:“喝点儿?”
没想到她却摇了摇头,一手抚着腹部轻声解释:“听说孕妇不能喝酒,对孩子不好。”
睢子冷笑了一声,便不再理她,又仰头喝了一口酒,身体向后仰着,左手在身后作支撑,眼睛却盯着天上一轮将圆未圆的月亮:“你还不肯承认吗?若是我兄长的孩子,你又怎么会这么在意。”他突然转头盯住她:“你还在怨我将你锁住?”
叶初雪苦笑了一下,双手一抖,腕间铁链发出丁当的响声:“其实你就是不锁住我,我也不可能逃跑。我一个人在这大山之中根本活不下去。”
“你有狼,我不得不防。”就在说话的当儿,远处山间狼嗥声也没有间断,像是要正是睢子的担心,“你这女人太过狡猾,居然敢用肚子里的胎儿作赌注,简直就是个亡命之徒,我当然要小心为上。”
叶初雪不屑地嗤笑:“说得你像个老好人似的。如果当时我不这么说,你不就要血洗阿斡尔草原给你兄长报仇了吗?”
睢子居然还有心情举起酒囊冲她致意:“彼此彼此,你我其实是一种人,为了最好的结果,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叶初雪低头抚着自己的肚子:“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孩子你肯定是不要了,带我去见秦王也肯定行不通,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拿我去与晋王做交换。”
睢子好奇起来:“为什么去见秦王就行不通?”
“他虽然想要除掉我,却总不能不顾晋王的骨肉。如果留着我,瞒不住晋王,反倒会闹得兄弟反目。他那样的人肯定不会给自己留下这样的隐患,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会否认和你的一切交易,一旦你带着我出现在他的面前,就会被他下手灭口。”
叶初雪说的正是睢子心中纠结矛盾的地方。他借着月色细细打量她的神色,突然好奇起来:“你到底是怎么猜到是他的?”
叶初雪却不回答,抬头望着那一轮明月,幽幽叹了口气:“就快中秋节了。你知道去年中秋节发生了什么事吗?”
“去年的中秋节?”睢子摇了摇头,似乎对这个问题十分迷惑,“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你呢,怎么会知道。”
叶初雪也并不期待他的回答,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将发酸的腰背抵在树干上轻轻按压:“去年的中秋节,我死了。”
睢子微微一愣,随即笑起来:“可你现在又活了,是不是遇见活神仙了?”
“我遇见了晋王。”她说起平宗的时候,眼神变得温柔似水,低头抚着自己腹部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柔情。
睢子看得一呆,站起来走到她身后,两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阻止她因为意外产生的抗拒:“别动,我帮你捏捏。”他手掌巨大,把她的肩头握在手中仿佛稍微一用力就能捏碎她的骨头一般,然而他掌心的热力却令叶初雪很快放弃了抗拒。
“我也见过孕妇的。我姐姐怀孩子的时候就总是喜欢让我帮她揉肩膀。”他的动作轻柔和缓,并不带侵略性,将她几个月来在山中跋涉精神紧张积聚的酸痛都释放了出来。叶初雪不由自主得深深呼吸,忽然一声低吟从口中溢出,倒令她自己惊了一下,立即正襟危坐,不敢再放松。
睢子察觉到手下肌肉再度僵硬起来,也不去戳破,只是问:“你刚才说一年前的中秋你死了,然后遇见晋王又活了?”
“说得倒像他是绝世神医一样。”叶初雪失笑,继而正容道,“这一死一活之间,我见过了太多的风浪起伏。你不是问我怎么猜到是秦王让你带我去见他的吗?就因为晋王让我活了过来呀。”
睢子仔细想了想,摇头:“我倒没明白,这里面是什么样的关系。”
“我是敌人。晋王却不将我当作敌人,在秦王眼中只怕我会成为他前行的障碍。”她说到这里突然回头看着他,“当初第一次在马车里,就是他让你将我带走的吧?”
睢子笑了笑,不吭声。
叶初雪继续说:“后来我想了很久,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你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然后有一天我突然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了?”
叶初雪抬起头来,仰面向着他,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你是从哪儿来的。”她也无心与睢子猜谜,爽快地说:“本来护送我的都是晋王亲自挑选的贺布铁卫,一个外族人如何能够插得进手去?直到你告诉我你是步六狐人之前,我都以为你是贺布人,这个误会让我想错了方向,一直以为当初要你带我走是晋王的哪个敌人收买了你。”
“后来你知道我是步六狐人反倒想明白了?”
“是。”贺布铁卫是从贺布子弟中千挑万选出来的精锐中的精锐,怎么可能会有外族人混进去?“叶初雪说到这里稍微顿了一顿,想起当时在阿斡尔草原,听见睢子说破自己身份的时候,她心中无数个疑团一瞬间就融会贯通了,“只有一个人才能做到让你混进贺布铁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