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跳跃着将他们相拥在一起的身影投在了石壁上。
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从极近的距离俯视她,汗水顺着鼻尖跌落在她的唇边。晗辛叹息着捧住他的脸,低声问:“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一声长叹从他的胸腔中抒发出来。平衍与她额头相抵,吐息相侵,他们似乎从来没有这么接近过,却也没有相隔这样遥远过。他的回答只能是不停地低声念着她的名字:“晗辛,晗辛,晗辛……”
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他每一声呼唤都带着不同的含义,即使感叹又是追问,然而最终千回百转的心思也全都融进了这一声声呼唤中,落在她耳中只觉心痛如绞,像是在用刀子一刀刀地凌迟着她的心。
她几乎就要放弃,几乎就要向他坦诚一切,平衍却在这个时候微微抬起了头,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晗辛这才突然意识到他们此刻身处牢房之中,他的外袍铺在身下,两人就躺在冰冷的石地上相拥在一起。她惊得“啊”了一声,连忙推开他想要起身,却被平衍紧紧环住。
“别动。”他低声警告,“有人来了。”
“有人……”晗辛益发窘得脸上几乎要滴出血来,更加拼命地挣扎,却只能徒劳无功地在他怀中辗转。她的身体虽然纤瘦,却结实有力,毫不费力地压制着她。晗辛急了,只能低声求饶:“有人来了,你还不放开我?!”
“嘘!别出声。”平衍喷在她面上的气息滚烫灼热,“他们进不来。”
她越发羞窘:“可他们都听见了。”
他几乎要笑出声来:“所以现在千万别说话。”他在她肩头轻轻吻了一下,起身穿好衣服走到门边,隔着门问:“什么事?”
“晋王急召殿下。”外面侍从的声音清晰传了进来,晗辛立即知道刚才所有的动静都被外面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如此反倒安下了心,盯着烧得通红的面皮瞧着平衍。她余欢未尽,眼角眉梢全是风情,将平衍瞟得心头怦然而动,不得不强行板起面孔走到她身边,将衣物扔过去盖住她的身体,低声吩咐:“我让人先送你回府。”
她也不吭声,由着他为自己披衣系带,末了低低唤了一声:“七郎……”手掌抵上他的胸前,千言万语似又不必再说。
平衍纵是百炼钢,此时也被她化作了绕指柔,叹息了一声,低声道:“回去等我,等我回来再说。”
平衍从地牢中出来,阳光当头洒下来,刺得他一时间无法睁开眼,只得举起手臂遮挡光线,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这地牢本就在他的王府中,外面早就有一班手下等候,见他出来,个个面色怪异,似是忍着笑,又像是带着同情。他面色薄,登时觉得脸上一阵发烧,板着脸假装看不见众人的异色,问道:“如何了?”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却有人明白,立即便有府中负责护卫的贺布卫士出来道:“遵奉殿下的命令暗中观察阿寂,他这些日来安分守已,全无异动。”
“跟什么人见过面?”
“除了府中几个平日一起吃住的下人,再无旁人。”
“也没问起过晗辛吗?”
对方略有迟疑:“倒是去敲过晗辛娘子的门,见没有人应也就没有再纠缠。”
如此看来仿佛真如晗辛所说,与诸事无关。平衍悻悻地哼了一声,自觉近来心肠变得柔软,晗辛这样本该严刑拷问的,却落了个这样草草收场的局面,就连阿寂这种本来绝不该再留在府中的人也只是派人监视。他叹了口气,倒也对自己的反常十分坦然,便问:“晋王在什么地方召我?”
下面有人回答:“是在宫中。”
于是知道是与朝政相关,平衍知道一时不用面对平宗对于他身边私事的诘问,不由自主松了口气,解开眼睛上的布,发现自己置身在了自己之前所居的房中。
自然有下人来送上漱洗的热水和胭脂香粉,她将杂人遣走,立在屋中环顾,一是只觉怅然。
除了中间摆放的澡盆外,房中几榻席垫一如旧时,仿佛她只不过是早上去庭院中散了个步回来。然而与当日离开时相比,心境已经宛如过了千万年一样。窗前花香依旧,却再不能牵动心扉;榻上鸳鸯锦被如今看上去无比刺目。屋角的绣绷上,百鸟朝凤的绣品才刚开了个头,晗辛走过去轻轻抚过炭描的凤凰尾羽,祥云碧空,心头空茫一如那空荡荡的绢布,似乎再不会有色彩,也再不会有生命了。
窗外的海棠树下,青色的衣角闪动,有人影飞速隐入花后。晗辛心头一动,知道是被派来暗中监视她的,不禁冷笑。
有些东西一旦消失,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即使他们在牢中火热纠缠彼此相拥,却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毫不保留地将自己给予对方。
她冷静地褪下衣衫坐进澡盆中,在面孔浸入水中的一瞬间,冷峭地想:其实她从来也没有毫无保留地爱过他,又如何能怨他怀有如今的戒心呢?
浴水温热,宛如最温柔的怀抱将她紧紧拥抱住。晗辛屏住呼吸,咬紧牙关,让自己克服心底不知名的恐惧,努力睁开眼睛。
当年那铺天盖地袭来的血水让她从此不再留恋水乡。当被问及是否愿意到遥远的北国去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答应。北国没有那些大江大河,没有铺天盖地的血,也没有惶恐不安的岁月。
她是这样以为的,却不料即便包围自己的水是暖的,也还是逃不掉那样的命运。
当夜平衍来到她的房中,晗辛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投进他的怀中极尽温柔缱绻。平衍只是略微愕然了片刻,便将一切疑虑抛诸脑后,与他紧紧相拥,抵死缠绵。
一整夜,他们甚至不曾交谈过一句话。相缠在一起的除了唇舌身体,连目光都在躲避着彼此。他们都知道这是在饮鸩止渴,有着默契一般拖延者那无法避免的交锋。
绝望带来别样的欢愉,晗辛食髓知味,不休不倦,一味痴缠着平衍。只要他来,便与他缠绵不休。
平衍看透了她的心思,却看不透自己的。每天离开时都暗自告诫,不要再来,即
便是来,也应该与她将该说的话说明白,该问的问题说清楚。然而他却无力抗拒她的诱惑,日复一日,夜复一夜,他们仿佛没有明天一样舍命寻欢,竟是不打算再给未来留半分余地。
直到那一天的夜里,当喘息初定,皮肤上的热度还没能完全消散,晗辛在自己陷入睡梦之前挣脱他的怀抱被转身体,他却不依不饶地贴了上来,从后面环抱住她,脸在她的颈窝处慢慢磨蹭。
这是与以往不同的,晗辛诧异起来。往日虽也需索无度抵死缠绵,但总是要歇歇的,不会这么快便又缠上来。
“你不累吗?”她一边偏过头给他在自己身上肆虐的机会,一边喘息地说:“不歇歇吗?”
“不歇!”他索性推着她趴下,从身后覆上来,几乎是咬着牙说:“再来!”
晗辛恼怒起来,用力挣扎:“我累了,不要了。”
他不吭声,只是用强力的肢体压制她,束缚她,令她的所有抵抗都变作了撩拨。他强硬地压迫她的身体,沉默倔强。这样的强人所难触怒了晗辛,她拼命反抗起来,顾不得也许会伤到他,用手肘向后猛击他的肋骨,打得他闷哼了一声。
晗辛趁机挣脱,飞快向后退,一把扯过衣物裹住自己的身体,戒惧地看着他。
等一波闷痛过去,平衍抬起头来,盯着晗辛的目光中熊熊火光在燃烧,脸上的表情陌生地令晗辛吃惊。那双眼中充满了对猎物的势在必得,太过外漏不加遮掩的欲望与他往日截然不同。晗辛愣了愣,在他一把抓住自己左脚脚踝的时候,竟然迟疑了一下,抬起右脚没有踹下去。
他似乎也没有料到她如此轻易放弃了抵抗,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把她拽回到自己身下。
“你放开我!”她懊恼起来,抓住他的手臂张嘴就要咬下去。
他忍住不抽回手臂,反倒俯身将她压倒在身下:“我明天就要出征了。”
晗辛一惊,不由自主松开口转头去看他。他也毫不退缩地迎视,身体却趁机动了起来。晗辛胸口憋的那口气不知不觉就泄了,手一软整个人被他压覆住,任他营营役役地耕作起来。
“为什么不早说?”在喘息的间歇,她勉强收拾起破碎的声音,低声地问。
他不回答,粗重喘着气。
“去哪里?”
回答她的仍然只有永不停歇的征伐。
晗辛明白了,他不肯说,不能说,不敢说。
她软软瘫倒在她的身下,突然感到无限绝望。在这些天无休止的欢愉之中,她曾经不止一次地隐隐生出一丝侥幸来,总觉得也许当他们放下所有的戒备和愤懑之后,会有办法打开两人之间的结。
但是直到此时她才终于意识到,她以为自己失去了平衍的信任,其实是从来也没有真正得到过。只要她还是晗辛,就永远没办法与他两心相许,坦诚相待。
平衍忽略了她的沉默,只是专注地在她身上发泄着千言万语都无法言说的情绪。身下这个女人,是他一生中最甜美的体验,却也是最可怖的陷阱。他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却又时刻警醒着不敢放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