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偏头饶有趣味地打量了一下她,回头冲另外两人笑道:“果然不一样。难怪首领叮嘱千万要活捉了她。”
登时就有两人过来如同对付平安一样,一左一右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挟制住,一柄细刀架在她的脖子上。领头的那个看着她笑道,“走吧,我带你去见首领。”
”
叶初雪却不肯动:“看来你们是来找我的,把那个女人放开,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领头的大笑:“你这女人,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还说个不休,真是啰唆,快走!”
一边说着,一边带领手下将叶初雪和平安一起带回了营地中央的空地上。
只见空地上密密麻麻跪满了人,全都是营地中剩下的老少妇孺,将近三百人,包括阿延在内,所有人都被五花大绑,强行按在地上。
平安一见这情形就发了狂,尖叫一声推开身后的人就要冲过去,但那些人早有准备,两人上前一人拽住她一只手臂用力一拖,就将她两臂全都卸得脱臼。平安痛呼一声,连跪都跪不住,倒在地上悲号呼喊。
见苏毗都被制伏,被捆的老幼无不放声悲泣,阿延更是奋力要跳起来与这些恶徒拼命,立即遭到一个壮汉重重一脚,将他踹倒。
叶初雪趁着这个机会已经看清,敌方在场有八九十人,一色身形魁梧的异族大汉,手执相同的细刀,在满地妇孺中来回逡巡。其中不少人身上都有血迹,细刀上甚至还在滴血。叶初雪四周略微扫视了一番,发现大营守卫一个也不见,立即知道只怕都已经死于非命了。
她的心一路沉下去,不管这群人是什么来意,今日此来却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边阿延从地上跳起来,一边喊着阿娘,一边拼命跟大汉搏斗,两下就被打得鼻子淌下血来。叶初雪看了一眼痛得倒地不起的平安,突然高声喝道:“阿延!不得胡来!”
阿延一怔,朝叶初雪看来,见她面色从未有过的严厉,不禁呆了呆,肩头被恶汉一砸,再也站立不住,摔倒在地上。
叶初雪怒视带她们过来的领头人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这些都是老幼妇孺,你们怎么能这样对他们?”
那领头的冷冷一笑:“你们又是如何对待步六狐部妇孺老幼的?”
一句话问得叶初雪如坠冰窟,立即明白他们就是为了要给步六狐部报仇而来。如果以草原诸部以血还血的习俗,只怕今日在场的这些人不会有人生还。她强令自己冷静,细细思量了片刻,问道:“你不是要带我见你们首领吗?你们首领人呢?”
领头之人凑过来盯住她,目中全是惊讶:“你不害怕吗?”
叶初雪冷冷地回答:“害怕你们就会走吗?”
忽然远处响起哭喊之声。叶初雪先是怔了一下,随即意识到那是二里之外的一个营地。她忽然觉得全身力气都从脚底流走,几乎站立不住,忍不住大声问道:“那边也是你们的人?”
领头的人看她一眼,以轻蔑的笑声作为回答。
叶初雪终于知道他们此刻面临的是什么样的灭顶之灾了。
这群人显然并不满足于杀光这座大营的人,阿斡尔湖七部只怕都是他们的目标。而阿斡尔湖诸部的男丁都被派去保护珍色前往柔然,这里剩下的人们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人宰割。如果任由对方为所欲为,只怕阿斡尔湖就会被鲜血染成血湖,而漠北丁零莫非要在今日葬送?
即使叶初雪已经经历过无数次危机,此时也忍不住手脚冰凉,脑中一片空白。她不由自主朝平安望去,见平安面色蜡黄,满脸冷汗,却已经忘记了呼痛,也正惊恐万状地朝她看过来。
叶初雪再也无法维持镇静,大声喊道:“你们的首领呢?我要见你们的首领!”她记得之前领头的人提到首领特别嘱咐要找到她,索性横下一条心伸头朝颈侧的细刀撞去:“他再不来,我就立即死在这里!”
她的动作出其不意,身后看管的人竟然没有防备,被她撞在刀刃上,登时血顺着脖子流满全身。立即有人掐住她的后勃颈子将她往后拽,领头的过来扯下一幅衣角按住她脖子上的伤口,皱着眉头怒斥:“你胡来什么?不要命了?”
叶初雪冷笑:“反正你们要杀死所有的人,早死早了结。”她从对方的话语中捕捉到什么,决定再试探一次,口中道:“我绝不会受你们侮辱!”说着,再次往细刀上撞去。
这一回自然不会让她得逞,立即七八只手过来将她死死压制住。
领头之人惊骇地瞪着她,骂了一声“疯子”却无可奈何,吩咐一个手下:“去请首领来,这女人太难搞!”
叶初雪已经明白,不管对方来的目的是什么,那个首领却不打算让自己死。但其他人呢?她却不敢冒险。细细想了一会儿,她微微挣扎了一下,立即感受到有人按住她的肩膀喝到:“再动也卸了你的膀子!”
叶初雪还是挣扎了一下,问道:“你们是步六狐部的?”
身后的恶徒不回答,只是呵斥:“不许说话!”
既然已经笃定了他们不会杀自己,这话对叶初雪也就没有了多大作用,她继续问:“你们的首领是什么人?他跟昆莱是什么关系?”
她不顾一切的挑衅追问,并不指望得到答案,只是希望从对方的回答中揣摩出蛛丝马迹来。不料一个声音从身后不远的地方冷冷响起:“昆莱是我兄长。”
这声音却有点儿耳熟,叶初雪一怔,回过头看清那个首领,登时愣住,略有些迟
疑地叫出他的名字:“贺布睢子?!”
那人果然就是当初与叶初雪在车中共同抢救阿寂的睢子。当日他不声不响地失踪,从此再也没有了半分消息,叶初雪几乎已经忘了这个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而且竟然号称是昆莱的兄弟。
“是睢子。”他走到她的面前,低头打量被强按跪在地上的叶初雪,手上细刀滴滴答答地向下滴着血珠,“不过不是贺布,我叫步六狐睢子。”
叶初雪勉强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大半年不见,睢子与当日在车中的贺部铁卫模样已经迥然不同,从她的角度望上去,只觉他身材凛凛,高大健壮,太阳就在他的脑后发出耀眼的光芒,他却目光冰冷一如寒冬。他见叶初雪肆无忌惮地打量她,便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一边打量一边问道:“头发怎么白了?还是这么大胆?不,比以前更大胆了。不怕血了?我给你的匕首呢?”
他满手的血全都抹在了叶初雪的脸上。
叶初雪脑中飞快地转动,试图搞明白状况:“你是昆莱的兄弟,却为何从来没有听人提起过?你是来为他报仇的?你可知道他是世上最龌龊恶毒无耻的恶徒?你跟他不一样,不要学他……”
她的话没能说完,睢子突然用力掐住她的两颊,将她的脸掐得变形,不得不张开口,再无法说话。
“不许你诋毁我兄长。”他冷冷地警告,却并不见得多生气,倒是更像不愿意听她再说话。叶初雪眯起眼睛,惊讶地观察着他。
睢子却误会了她的目光,冷冷一笑:“我不学昆莱,我学晋王如何?他将我步六狐部全部诛灭,我不能杀光丁零人,却可以将漠北丁零从草原上抹去,片甲不留,全部杀光!”
平安突然嘶声喊道:“不!你不能!你要杀就杀我,去杀晋王,去杀那些士兵,这些妇孺老幼都是无辜的,他们什么也没做,什么都不知道……”
睢子冷冷地截断平安的话:“你们吃着从云山带回来的羊肉,用着云山生铁铸造的刀剑,还说无辜?若无你们供养,又哪里来的晋王,哪里来的士兵?无辜这两个字,在草原上不存在。”他说完不再理睬平安,又转头看向叶初雪:“别的人就让他们的血流入阿斡尔湖,而你,你是祸水,我要把你带走,带回云山,用你的血祭奠步六狐的先祖和神明。”
“带我走,放了其他人。”叶初雪寸步不让地坚持。
睢子不可思议地笑了起来:“你到了这个地步还想跟我磨?你拿什么来讨价还价?”
叶初雪低头沉默,一时间一言不发。
睢子盯着她,心中略觉好奇,不知这个女人还能耍出什么样的花招来。但不管是什么,他都知道,这女人根本不懂什么叫知难而退。
果然叶初雪沉思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问:“你是为了给你兄长报仇?”
睢子哼了一声。
叶初雪继续道:“他本有五子三女,都死于这次丁零人对云山的清剿。”
这样冷静地叙述着当初的暴行,令睢子登时怒火中烧,回头用谁都听不懂的一种语言大喝了一句,立即就有步六狐大汉过去,拎起一个年轻妇人,将她拽到场地中央,强迫着跪下。周围登时悲声大作,所有人都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
叶初雪瞪圆了眼,大喊:“不!别动手!”
然而刀光闪过,那妇人已经被劈成了两半。
一时间场中一片寂静,所有的丁零人都震惊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妇人,人人泪流满面,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叶初雪心中无比懊恼,自毁不该如此刺激睢子。她咬了咬牙,强压下冲到了眼眶的泪水,抬头看着睢子:“你若再杀一人,我就立即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