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算什么账?我什么都不欠你的。就算我想要你的天都马,也是因为心中确实喜爱,绝无别的意思。”
叶初雪放下笔看着他冷笑:“是啊,我看着你这些货物也心中确实喜爱,不知你能不能割爱呢?我也没有恶意。”
斯陂陀苦笑了一下:“我知道,我知道,你们是想杀我灭口。但你们杀得了我,杀得了我那三百人马吗?我告诉你们,你们的身份既然我能弄明白,别人也能……”
“重复的话就不用说了。”平宗皱着眉打断,看着叶初雪,“有什么就直接说吧,别跟他磨了。”
叶初雪叹了口气,无奈地微笑看着斯陂陀:“你看,晋王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不喜欢跟商人打交道。其实你有事儿私下找我说,远比现在容易得多。”她向后靠在坐床的背上,像女王一样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斯陂陀,知道自己的目光令对方十分不适地左顾右盼,才缓缓开口:“咱们做个交易。你给我们十匹马,够两人三个月的食物和毡帐,我聘你和你的商队护送苏毗和她的丁零兄弟回阿斡尔草原。”
平宗皱起眉来,不明白她的用意。
斯陂陀也愣住,低头略一盘算,捋清楚了她话中的意思:“你让我给你们东西好让你们逃走,我还要送苏毗回到阿斡尔草原?凭什么?我有什么好处?”
叶初雪将她写好字的那张纸递给斯陂陀:“这上面有三个名字,这三个人分别在龙城、凤都和柔然身居要职,三个月后苏毗回到阿斡尔草原给你写封信,你拿去见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人,你现在商队的这些货物都可以以十倍价钱卖给他们。不仅如此,这三个人可以让你在这三地中任何一地独揽香料生意。”
斯陂陀听得眼睛都瞪大了,一把抢过那张纸细细扫过去。“柔然俟斤鹄望?南朝武都侯龙霄?北朝……”他吃惊地抬起头,“秦王平衍?”他冷笑了一下:“你在拿我取乐吗?谁不知道龙城失守,秦王就被拘禁起来,如今是死是活都还不知道呢。”
“他会出来。”平宗冷冷地说,“最多三个月,秦王就会被请出山来主持大局。”
“你不是还有苏毗吗?”叶初雪无视平宗冲自己射过来的不满目光,“苏毗是晋王的妹妹,人在你手里,三个月后你将苏毗他们平安送到阿斡尔草原,就可以得到我说的一切。如果苏毗不能安全到达的话,我保证不管是南朝。北朝还是柔然,不管是你还是你兄长飞卢颇,灵关以东都再没有你们兄弟的立锥之地。”
叶初雪说完这几句话,才转向平宗,对方也正凝视着她。这一瞬间两人灵犀相通,彼此的目光中互相达成了谅解和默契。从此后穷山恶水严寒风雪中,他们能够依靠的就只有彼此了。
平安和勒古终于带着大队人马回到营地的时候,远远就察觉到气氛不对。有人飞奔跑来向她报告,说晋王带着叶娘子和十匹马的货物已经离开两个时辰了。平安大惊,不顾一切地纵马去追。
勒古劝她说既然他们提前离开,就是不想因为身份暴露而连累了商队。平安却因为之前与兄长争吵不愿意就此分离,执意上马追赶。
好在这一天都是晴日,雪原上清晰留下了他们的足迹。平安追着这些足印一直飞驰到了穹山脚下,前面是一片冰湖,湖的另一边是莽莽深山,却再也无迹可寻。勒古在她身边始终不离不弃,说:“我听说他们与萨宝约定了三个月之期,要他三个月后将咱们送回阿斡尔草原。届时,草原上冰雪融化,鸿雁飞返,只怕他们也会回来的。”
平安知道他说得有道理,却心中难过,怅然道:“这极寒北地,他们要去哪里,如何才能挨到春天啊?”
勒古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其实我觉得与其一定要将他们追回来,不如做些别的事情,为他们回来做准备。听说漠南贺布部的人也都在找他,我可以带人去漠南寻找他的亲信,你可以联络漠北诸部,等他们回来,一起商议夺回龙城的办法。”
平安怅望冰湖良久,终于点了点头,掉转马头与勒古一起往回走。此时已近黄昏,天边黄云翻滚,风起云涌,一轮新的暴风雪正在酝酿。风渐渐大了起来,她心中百感交集,耳边听见勒古迎着风扬声唱到:
阿斡尔湖上明月升,
阿斡尔草原健儿强。
弯弓引箭向苍穹,
四野茫茫我心长……
第八章 春归未肯尽余寒
自那日目睹了琅琊王被斩杀的过程后,离音便时时夜中惊醒,见人闻事也总是惊疑不定,任何事情都能让她瞬间吓得面色大变,随便一句话都可能令她泪流不止。她只信任柳二娘一个人,若无柳二娘在身边,甚至连话也不愿意多说。罗邂无奈,只得命柳二娘专门服侍她一个人。
柳二娘喜气盈盈地捧着一枝腊梅进来,见离音仍躺在床上不肯起来,笑道:“娘子再不起,连今日的日头都要赶不上了。今日可是九九的最后一天,太后遣人来请娘子进宫吃消寒酒呢。”
离音摇头:“我不去!”
柳二娘一怔,叹了口气:“又岂是由得你说去不去的?”
离音闭上眼,眼泪簌簌而下:“我怕她又让我看杀什么人。”
“这话不能再说!”柳二娘的语气突然严厉了起来,将她的肩膀捏的生疼,“你那日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明白吗?”
离音被她的语气吓了一跳,瞪大眼看着她,问:“柳姐姐,我该怎么办?”
柳二娘叹了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谁能想到他们出手这么狠,连琅琊王也敢杀。如今你真的连一个能帮你的人都没有了。你唯一可以依靠的,也就只剩下太后了。”
“她?!”离音突然生起气来,“她就是一缸毒药,我不想一想到她就浑身发疼!”
“那也没有办法。除非你想把自己的全部都交给罗邂。”
离音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捂住脸摇摇头:“不行,不行!”
柳二娘心头也无比烦乱,在离音身边坐下,一边安抚地拍着她的背,一边发愁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外面时时有坏消息传来,羽林军、明光军被吞并,龙霄的势力被瓦解,就连永嘉公主的府邸如今也沉寂了许多,门楣上那红底金字的牌匾被挪进了二门里去。罗邂还在变得更强,朝中凡与他作对的人都会出现莫名其妙的事情。有的父母丧亡不得不丁忧;有的骑马落水淹死;有的在青楼被御史撞见遭到弹劾;还有人甚至趁夜带着全家老小离开凤都,只留下一表辞呈。
离音只觉身心俱疲,不知该如何与人打交道。她知道柳二娘对她这样的表现十分失望,甚至连太后都会失望。但她眼下只能尽量将所有的姿态放到最低,害怕如果不这样便无法自保。
这么长久以来,一重一重的打击之下,若说她有了什么长进,那就是学会不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除了柳二娘,她谁都不信任。
门外响起脚步声,离音迅速坐起,低眉顺眼地等待着。
罗邂走了进来,轻快地转身将门关好,来到她的面前。离音低着头,只能看见他身上绛色云锦下裳,玉绿色朱雀纹的蔽膝,还有微微露出些许玄色履头的丝履。
一只手伸过来抬起她的下巴,离音不得不抬头与他对视。见他盯着自己的目光平和清净,并不似发狂时那样激越狂乱,心中略略安定了一些。
不管过了多久,每一次他出现在自己面前,离音都要通过这一眼来判断接下来漫漫长夜里自己将会经受什么样的对待。
“吃东西了?”他问,语气出奇地温和。
离音微微点点头,随即垂下眼。
他却不给她躲闪的机会,手顺势滑下去,抚过她的勃颈,来到领口。从那里钻了进去。
离音一个激灵,不由自主挺直了身体。他的手带来的触感激出一片粟皮,在他的手下向四下里延展。离音身体微微颤抖。
罗邂抬眼蹙眉注视着她,问:“你就这么怕我?”
她赶紧摇头:“不……不怕……”
罗邂显然并不相信她的谎言,却收回了手。离音屏息静待,能感受到他的目光灼烤着她的发顶和身体。
终于他有所行动,拽着她的手腕站起来:“跟我走。”
离音在心中叹了口气不敢反抗,只得随他起身,向床榻边走去。
罗邂拉她到灯下站定,仍旧用那种灼烤得皮肤生疼的目光死死盯着她打量。他越是如此,离音就越是惊惧不定,在他的目光下一点点地颤抖,一点点地畏缩,不由自主地缩着肩向后退。
“你一点儿也不像她。”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透着不可理喻的遗憾来,“为什么,你跟了她这么久,还是不像她呢?”
“最像她的是乐姌,你为什么不去找她?”离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也许仅仅因为话中提到了她,便自然而然地回答。
“那贱人?!”罗邂摇了摇头,满脸嗤笑,“不是会勾引男人就是像她。”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似是想到了非常有趣的事情,“她说过不会杀死每个交欢的男人,原来是在说那贱人吗?”
离音一怔,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