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青篱的身体一贯是清瘦的,尤其是腰身,以往在执行任务时,少不了身体的接触,若不是看到影子,我几乎忘记了。
他的人,他的寒凉孤绝,会让人忘记他的身体,被他烙印下深深的冰冷。
兴许是不用看到他的人,只是一个影子,在这黄色的烛光中,少了那份凄寒,多了几分让人怜惜的孤单。
才想到这两个字,我就忍不住自嘲地勾起了唇角。
杀手与暗卫,最不怕的就是孤单和寂寞,最习惯的也是独自一人,这种习惯长久了,反而无法接受他人靠近自己的亲密范围,更不需要别人的怜惜。
他站在那,始终一动不动。
我隐在阴影中,亦是同样。
我们就像是在比赛着谁更能成为石头,无声地赛着耐性。
“啪”一枚石子轻轻敲打在开着的窗棂上,落在地上弹了两下,随后,一道人影落在窗边,跪下。
这是“青云楼”的暗号,代表着有紧急的事情需要通报,而且是青篱交代了跟踪盯梢的任务。
人影未动,只有一个字眼,如雪山风幽冷,“说。”
“‘泽兰’凤后容成凤衣,突现西城门外,被人围攻。”
心头一沉!
我听到了容成凤衣的消息,但是却与之前的判断有出入,青篱并没有对容成凤衣出手,那容成凤衣之前的失踪,又是谁造成的。
凤衣被人围攻,我却身在此处,不能离开,不能救援。
甚至……不能有一丝气息上的不稳,否则就将被青篱察觉我的存在。
“盯着。”他话音落,黑衣男子快速消失。
我,慢慢调整着气息,当所有状态都确定打到最佳的时候,我决定无声无息地离去。
知道了凤衣的下落,这里也就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
就在身体刚起,落在墙头上的时候,筋脉忽然抽搐,所有的血脉就像是瞬间凝结停止,无数针扎入穴道的感觉,就连身体,都不自觉地抽了起来。
疼,疼到完全无力。
但是很快,这感觉就消失,来无影去无踪,只剩下依然有些麻木的躯体站在墙头上。
我知道,是我的筋脉承受不住药力的反噬,在内力的催动下忽然发作了,虽然时间不长,但在这个时候发作,却是要命的。
“谁?”不大的一声问,飘渺润泽的嗓音下,却是寒绝的语调。
我叹息,就知道这一下,逃不过青篱的感知。
窗台上的人影手指微动,烛光被指尖劲风弹出,飞向我的方向。
内力笼罩下的烛光,快速的飞来中,光晕不减,直冲着我的面门。
这个动作,他想要看清我是谁!
强行提气跳下墙头,筋脉再度震动了下,一缕血丝从唇角滑落。
现在这种情况,只怕我逃跑,也逃不过他的追逐了。
前几日,还口口声声地说想要压制青篱,现在身体的情况,别说反制,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该死的!
咬牙,朝着一旁的树梢落去,脚尖落处,树梢微动,飘落几片树叶。
果然,筋脉承受不住我内力的流转,刚刚的发作虽然是短暂,遗留的症状却不小,在这个时候想要全部恢复,当然是不可能的。
耳边,甚至听到了青篱那独有的衣袂乘风的声音,快速靠近。
手指握上剑柄,为今之计只能全力出击,逼退青篱后再脱身,只是这样交手我的身份却再也瞒不住了。
就在我全力欲扑出的时候,一只手从旁边伸来,握上了我的手腕,也顺势拿走了我手中的“独活”剑。
我,魂飞天外。
☆、城下兵变
城下兵变
当年,我已认为自己的武功在武林间绝对是一流的高手,如今融汇了古怪的内息后,更觉得自己胜过当年。
除了青篱这种怪物,我几乎罕逢对手,更别提我的戒心,几乎在有人靠近时就会下意识地出手。
但是今天,我不仅被人靠近而无所察觉,甚至被对方随手就夺走了手中的武器。
就算筋脉被药物反噬,我也能察觉到青篱的靠近,可是这个人,我居然半点也没有感应到。
对方要杀我,一招之间。
惊骇间,我看到了一双眼睛,黑沉而无情的眼睛,一股幽冷的邪气迎面扑来,伴随着额间朱砂红印入眼,我忽然想起了他是谁。
雪山下,那亲手将“独活”剑交给我的鬼影。
说他鬼影,因为他来去太快,而且在他的身上,感觉半点不到人的气息。
青篱是冷,寒傲的冷,至少身体是暖的,就算心律永远不变,至少是在跳动着的。
而他,萦绕周身的除了杀气,就是邪气,这两股气息揉在一起,除了妖异,还是妖异。
太过俊美的容颜,在苍白的血色下,本就是极致的诡异,加上那不带半丝感情的双瞳,再度让我想起见到他第一眼时的感觉。
刚刚幻化成型的精魄,还来不及沾染人间的七情六欲。
他的手指贴上我的唇角,擦去那缕血丝,冰冷的手贴着我温热的肌肤,那寒凉的感觉直入骨髓。
冰透的指尖沾上我的血,那无情的双眸里闪过一丝神采。
如果我方才说他没有感情不像人,现在他有了表情我就会收回那句话就错了,我只会觉得他更妖邪了。
因为他看见血的双眸,闪过的是兴奋。
舌尖舔上手指,吮了下,轻巧的将我的血抹干净,又偏着脸,望着我。
那神情就像……
像一个孩子舔着手上沾着的糖粉,把甜味都吮了个干净,却还是意犹未尽的怅然。
我可没忘,他上次也是这样的表情,足足吸了我几大口血下去,这要让他满足了,我也就成了干尸了。
他的唇色,浅浅的粉色,比一般人的唇色淡很多,格外的剔透。
就这点粉,似乎还是舔了我血后才有的,之前只是冰白。
“独活,是你吗?”树下的声音,倏忽响起。
不知道是不是我因为面前男子出现而失神了,竟然觉得青篱的嗓音,不复记忆中的寒凉。
白影,伫立树下,身后一轮皎洁的明月。
如果说青篱似仙,那么眼前人,绝绝对对如妖。
就在青篱嗓音响起的时候,眼前人慢慢转过了脸,看着树影下的人。
没有任何表情,有的只是越来越浓烈的杀气。
剑出鞘,红芒暴涨,划破月色的宁静,如在天幕下掀起一篷血浪,汹涌的朝着青篱而去。
剑气中,除了杀气,就剩下邪气,铺天盖地。
白影飘退数丈,眼神停在男子的身上,“你是谁?为什么会有‘独活’剑?”
方才果然是我听错了,青篱的嗓音,一如当初的冰寒,甚至犹胜往日。
听到这话,我才恍然察觉,我的剑还在那人手上。
可我不能出去,这妖邪男人的出现很显然是为了替我遮掩,如果此刻出去,岂不是所有事都白做了?
那日他能把“独活”还我,这次应该也会的。
我顾不得再看下去,在男子剑芒再度施展扑向青篱的时候,悄然离开树梢,朝着西城门的方向奔去。
耳边依稀听到青篱的话,“为什么你会她的剑法,你是她的什么人?”
而我,却不得不制止心中的好奇,按捺下回头的**,快步疾掠。
他会我的剑法?
我的武功沿袭自“青云楼”,我的心法传承自青篱,以青篱楼主的身份,不会错认武功路数,更别提很多招式,是他交予我的。
除非那男人是青篱第二个弟子,否则不可能拥有与我一样的武功,但是……那可能吗?
这些,待他日再见面时,再问吧。
远远的,兵器交击的声音传来,不断能听到闷哼声和人体落地声,只听到兵刃交击,我的心就沉了下去。
不是凌乱不停的敲打声,几乎只是偶有一下触碰,然后就是人体落地,由此证明交锋的双方不是完全的士兵,而是一方的士兵,另一方则是武功高手。
沈寒莳身边,除了他自己,没有武功到这个份上的人,而容成凤衣身边,有我派去的四名暗卫。
只有高手,才不会胡乱地挥舞着武器和人叮叮当当打成一团,他们通常一击必中,非死即伤。
我听到了兵刃交击的声音,证明他们也开始后继无力,又或者是围攻的人太多,已经无法做到百分之百的命中。
越是想知道情况,越是被一层层的屋檐和城墙遮挡了视线,只能让自己更快、再快些。
满满的人群,将宽广的大街围了个水泄不通,两方人马的最中心,一辆马车成为了争夺的焦点,帘子卷起,金色的衣袂突兀的显眼,身边倒着十数人,四道黑影守护着马车的四个角,正挥舞着手中的长剑,保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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