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难以开口般挣扎了几番,最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不怕侍郎大人嘲笑,淮溪不是拘谨之人,自小也没少入秦楼楚馆,却少有动情之时,昨夜见到公子卿的时候,竟然忘情失魂,一夜辗转难眠,想不到天下间竟然还有这样令人心动的男子,所以……所以……”
她绕这么大个圈,大清早着人送信笺请柬,居然是为了这个事?
她看上了合欢!
心头一抽,不爽。
而她脸上带着赧然,“我知道公子卿行动不便,但我绝没有嫌弃公子卿,我只觉得如此男儿,应得到真心爱他的人怜他惜他,可公子卿初来‘紫苑’与任何人都不亲近,所以我才冒昧地找上阁下,还望阁下帮忙,不知道黄侍郎能否成全小女子的心意?”
我不爽,非常不爽。
尤其是她那脸上的向往神情,仿佛正在幻想着搂着合欢恣意爱怜的样子,一想到那个场景,我的胃里就开始翻搅。
我不是想占有合欢才不爽,我只是痛惜,就像菜农痛惜自己辛辛苦苦养了十几年的白菜让猪拱了般难受。
世俗中人,尤其是在朝堂中沾染了一身肮脏气的人,不配合欢。
我不断地这么告诉自己,压制着那涌上的奇异感觉。
“其实,我与公子卿不过是护卫关系,没有那么熟稔。”我勉强开口,想着借口推脱。
“黄侍郎。”施淮溪的手在我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我不妨与您明说,只要公子卿太子身份昭告天下,各国必然派使者来‘紫苑’寻求联姻,我想无论‘紫苑’与哪国联姻,只怕都不是贵上愿意看到的,可若是施某与太子成亲,以施某的权势和能力,必然力促与‘泽兰’永结联盟之义。”
果然,她打的不仅仅是合欢美色的主意,更多的是那个身份能带给她的好处,一旦合欢与他国人联姻,她的权势必然大打折扣,反之,则是权侵朝野。
“淮溪也知阁下为难,不用太多美言,只因公子卿暂时仍由阁下保护,我只求阁下与公子卿出游之时让淮溪保护在侧,能否打动公子卿,则看淮溪自己的本事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连任何推脱的话都被她堵死,只能苦笑着,“若只是在身侧保护,我似乎没有理由说不了。”
施淮溪大喜,连连敬酒,一转眼间一壶酒就被喝了个干净。
我本就不擅饮酒,这又快又急的灌下去,脑子里顿时晕晕的。
就在我想要推辞的时候,她突然指着船的周围,“黄侍郎,我看得出你也是个多情之人,今夜特意为您准备的礼物,不知道您可喜欢?”
我惊愕地抬起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这才发现整个河面上,数十艘画舫围成了一个圈,而圈的正中心,正是我与施淮溪乘坐的画舫。
“淮溪今日包下了所有的画舫,让所有画舫中的公子在船头等待,您可以慢慢挑选,若是看上谁,是登船是带走都由您说了算。”
她一声令下,画舫靠了过去,贴着一艘艘温香暖阁般的画舫慢慢划着,让我看的更加清晰。
有的船头坐着一名公子,也有两三名互靠着的,无一不是打扮精致,有的手中还拿着乐器,一时间河面上歌曲笙箫好不热闹。
“这……”我摇头,“心领了,不敢,不敢。”
施淮溪一拍我的肩头,冲我挤眉弄眼,“扭捏作态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护送任务还带着男护卫,真是护卫出色,还是你假公济私?”
她说的是沈寒莳吗?
“身份能骗人,眼神可骗不了人,昨日他保护你时的眼神,分明是以命护爱人,你连这个时候都敢带着男人,还在我面前装?”
我除了干笑,还能干什么?
难道告诉她那男人的能力天下皆知,比她还厉害?
画舫在缓慢前行,各种美色也尽入我眼,“紫苑”的男子比“泽兰”男子的温婉比起来,更多了几分随性坦然,媚眼抛洒毫不吝啬,展露身姿也大大方方。但论眉目间的秀美,却不及“泽兰”男子的精致了。
就在我心念电转想着如何拒绝施淮溪如此贵重的“礼物”时,眼神忽然落到了一个方向。
正确的说,在那个方向,有那么熠熠生辉的东西,轻易地吸引人的视线,完全被勾了过去。
一截雪白的小腿,短短的衣衫飘荡在小腿上方,衣衫的下摆处是各色艳丽的图案,如此极致的艳丽,都没能压制住那一截完美的白,尤其是那雪白纤细的足踝竟是**着的,光洁地踩在船头,脚踝上细细的金链绕着一把小金锁。
这锁的制式我似乎在哪看过……
视线猛然上移,落入眼帘的是一具半侧着的身子,修长,细致。
我偏爱纤瘦而修长的身体,喜欢窄腰长腿,这身体入眼的一瞬间,几乎符合我所有的审美,完美的腰身,挺翘的臀,张扬着衣衫打扮,月光掩映下,侧脸完美如雕凿,发丝被风微微吹拂起,额角眉梢一缕蓝色花纹若隐若现。
曲忘忧!?
他的侧脸我只看到一瞬,他就转了过去,长身玉立在船头,却仰首着天际,也不知在看着什么。
就在画舫即将与他的画舫擦身而过时,我开口了,“等等。”
我还没看清楚,不能让船就这么过去了。
耳边忽听到施淮溪的笑声,“好眼光,论姿色,他的确是整条河上当之无愧的第一,不过可惜,他是瞎的,所以我要先问问黄侍郎的心意,是否还要点他?”
瞎子?
“而且不仅瞎,还有些疯疯癫癫的。”施淮溪叹息着,“他一出现,就引无数人趋之若鹜,只是这人发起病来任何人都靠近不了,不发病的时候倒能亲近,可死鱼一条颇无趣,也就逞手口一时之快。但也不妨碍来的人只为欣赏他那张脸,有人喊他‘幽泉曼陀罗’,还真是有那么些味道。而且大胆,只要你愿意,他随时随地任你放肆,哪怕这船来船往的河面,他也不入舱,就随你在船头亵玩,倒是让人饱眼福。”
不但瞎,还疯?
那不该是曲忘忧,那个张扬的少年,应是意气无边的。
两船头相靠,我想了想,“算了。”
就在这两个字出口的时候,船头的他突然转过了脸,歪着脸,分明是耳朵听到了什么,想要听清的姿态,的确是个瞎子。
而我,也借着月光彻彻底底将那张脸看了清楚。
蓝色的茶花绽放在眉眼间,蜿蜒的藤蔓一直滑落到肩头,透过半掩着的衣襟,隐约可见雪白的胸口,那眉目的神态,分明就是曲忘忧。
他怎么会流落至此,又怎么会又瞎又疯?是我看错了人,还是世界上有相似的第二人?
正当我心中充满疑惑的时候,他突然抬起脚,凌乱地扑了过来,脚下胡乱地踩踏着,几次踩到了船沿差点落水。
画舫随着水波上上颠簸,他就这么乱踩着,什么也不顾,突然两船一触,有了些许震荡,他脚下一颠,直直地摔了下来。
从他的画舫摔到我的画舫上,趴在船头。
那一声很重,可见摔的不轻,可他甚至连摸一下都没有,就挣扎次爬了起来,朝着我的方向扑来,口中嘶哑而凌乱地喊着,“凰……吗?是凰……吗?”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连滚带爬冲进来,脚下踢着了船舱口的坎,又是一个扑跌,朝着我直摔落下。
我伸出手,接住那摔落的人,他的力量很大,带着我一起滚在地上。
施淮溪也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呆了,直到他扑进我的怀里,才恍然惊醒,冲着画舫外大吼,“还不来人把他拖走,果然是疯子。”
“不用。”我连忙出声阻止施淮溪。
就在我开口瞬间,怀中人的身体猛地一震,双手摸索上我的脸,捧在手中,“是凰,是凰,我听到你的声音了,听到了。”
就这么一句短短的话,我的脸上湿了,是他的眼泪水,打在我的脸上一颗颗,如珍珠坠落,成串。
“你为什么不要我,你答应过要来找我的,是不是我不好,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凰你不要我了……”
看着泪水铺满那张脸,从那琥珀色的无神眼中坠落,刹那湿了我的肩头,那双手死死拥着我,要将我嵌入身体般。
我看到他的肘上,腿上,都有刚才摔下时的擦伤和淤青,有的地方还渗出了血色,他也没有吭一声,只是死死抱着我,不住地呢喃,“你是来接我了吗?你是来找我了吗?”
我被他压在地板上,头顶上是施淮溪张大了嘴的表情。
喂,能不能别张那么大,你要滴口水,会掉进我嘴巴里的!
施淮溪眼神看看曲忘忧,又看看我,“他说黄……莫非……你们……”
我的胸口一片湿热,那个人蜷缩着身体,胳膊揽着我,“你来了,真好,真好。不要再丢下我了,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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