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全看到康熙浑身湿透,只怕他再受了寒,忙上前用披风裹住了他,急声叫道:“快叫太医,叫太医!”
康熙却一把推开了他,亲自抱起昏迷的良妃,快步向承乾宫里走去。
承乾宫里依旧破败如常,此刻人却极多,众人都屏气凝神地立着,连大气也不敢出。几个太医小跑着从外面赶了进来,小心地进入内殿给良妃诊脉。
康熙就坐在良妃身旁,目光焦急地看着那太医,问道:“她怎么样?”
太医见良妃的脉象沉稳有力,不由得先松了口气,退离了床边,躬身恭敬地答道:“回皇上的话,娘娘只是喝了几口水,没什么大碍。”
正说着,床上的良妃咳了几声,康熙一时顾不上太医,忙转回身去看她。良妃缓缓地睁开了眼,神色迷茫地看向康熙,怔怔地看了好半晌,那眼神才慢慢清亮起来,却又闭上了眼睛,将脸转向了床内。
有泪珠从她的眼角流出,缓缓地滚落入鬓角的发丝之中。
康熙看得心痛,柔声问道:“有什么话不能说,偏偏要寻死?”
良妃默了片刻,哑声说道:“臣妾圈禁宫中近二十年,时时刻刻只想着一件事,就是皇上能来,给臣妾一个台阶下,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臣妾等来的只有皇上对臣妾与日俱增的恨意和无边的寂寞。臣妾想,既然此生已无望,倒不如奢望来生……”
话说到一半,她便说不下去了,只是眼角的泪珠滚得又急了些。
康熙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将她的脸轻轻地转向自己,轻声问道:“你真是这么想的?”
良妃眼圈通红,忽地坐起身来,将头埋入康熙怀中,孩子一般放声痛哭起来。康熙轻轻地用手抚着她的背,脸上却露出了欢喜之色,低声埋怨她道:“朕就知道你心里是在乎朕的,早知今日,你又何苦那么倔强,浪费自己的大好年华?”
良妃哭得更为厉害,哽咽着说道:“臣妾愚钝,请皇上治罪。”
康熙看她哭起来这般孩子气,忍不住笑道:“好,既然知道有罪,就更不应该死了,朕罚你……”
此话一出,殿中一时更为寂静,就连他怀中的良妃也忍不住停下了哭泣,只啜泣着看向他。
见她这般,康熙不自觉地笑了笑,继续说道:“下半辈子好好地留在朕身边伺候朕。”
良妃怔了怔,这才展颜笑了,下床向着康熙盈盈拜倒,说道:“臣妾遵旨。”
德妃原本一直站在床边陪着抹眼泪,见状不等康熙发话便上前扶起良妃,欢天喜地地劝道:“好了好了,能看到妹妹跟皇上和好,真是天大的喜事。明日臣妾会吩咐底下人把承乾宫修葺一下,一切供给按妹妹的份位给。皇上觉得如何?”
康熙看着良妃,点了点头。
德妃眼珠一转,又笑道:“那臣妾就不打扰皇上跟妹妹叙旧了,臣妾告退。”说完便带着殿内的太监宫女们都退了出去。
良妃复又抬头看向康熙,“皇上……”
康熙笑着把她拉到床边坐下,气道:“你呀你呀,如此倔强,跟当年的皇后一模一样。”
话一出口,他自己已然后悔,良妃因面容和赫舍里皇后相似才得宠,平日里最烦人在她面前提起此事,她好容易转了心气向他服了软,他无意间说出这话来,怕又要惹她不高兴。康熙笑着拍了自己脑门一下,笑道:“哎呀,瞧朕的记性……明知道你不喜欢提先皇后还……”
谁知良妃却伸手轻轻地掩住了他的嘴,温柔地笑了笑,说道:“皇上不必挂怀,以前是臣妾太任性了,才会不懂规矩,其实仔细想来,能长得像先皇后,得到皇上宠幸也不错,何必计较这么多呢?以后的日子臣妾只想留在皇上身边,好好伺候皇上,别的什么都不会再想了。”
康熙闻言不免有些诧异,这样的话却不像是以前那个性情倔强的良妃能说出来的,他低头仔细打量她的面容,只见她目光坦然温柔,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丝毫不像是说谎的模样。他心中不由得又是感动又是欢喜,伸手将她拥入怀中,低声叹道:“有你在朕身边,朕再无所求。”
承乾宫中一片融融的春意,永和宫里却恰恰相反,殿内气氛是少有的冷寂滞重。德妃沉静地倚坐在临窗的炕上,面上一扫往日里柔顺和婉之态,眉眼间竟隐隐带了几分寒意。
屋内并无他人,只有翡翠一人小心地侍立在一旁,见德妃如此,轻声劝道:“娘娘疼惜自个儿的身子,莫要为了别人生气。”
德妃抬眼看向翡翠,沉默了片刻忽地笑了,说道:“也是,她就是再复宠了,着急的也不应该是本宫,会有人比本宫更着急的。”
翡翠会意,指了指储秀宫的方向,低声问道:“娘娘是说僖嫔?”
德妃笑了笑,点头道:“不错。前一阵子宫里最得宠的可是那位僖嫔娘娘,现在良妃一出来,最受不了的怕就是她了。”她思量片刻,又吩咐翡翠道,“你好好安排一下,承乾宫那边一定要好好地修,一定要让宫里的人都知道,眼下良妃才是皇上放在心尖上的人才是!”
翡翠了然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德妃道:“那四阿哥那里怎么办?”
德妃轻轻地勾了勾唇角,答道:“皇上这会子眼里只有良妃,不会再和他计较这事的,你去给他过个话,就叫他咬死了是去坤宁宫替本宫拿花样的,晴川则是半路上偶然遇见了,叫她过去帮忙的。”
翡翠应了一声,忙出去处理此事。
康熙那里听得内务府回报,见四阿哥所说的理由果然与德妃说得一样,果真没再计较这些事情,只吩咐内务府的人按照规矩办事就得了。因此,四阿哥贵为阿哥,只罚了一个月的俸禄便被放出了内务府,而晴川却不过是个宫女,按照规矩关了几日,又打了五十板子才算了事。
晴川暗呼倒霉,又因心中一直惦记着和八阿哥之约,挨完打也顾不得回去上药,只一瘸一拐地去了阿哥所寻八阿哥。八阿哥正坐在院中的躺椅上看书,见晴川进来了,只抬眼静静地看着她。
晴川觉得不管是什么原因,毕竟是自己爽了约,心中便有些忐忑,看着他嗫嚅道:“对不起,那天晚上我没来是因为……”
“晴川,”他却突然打断了她的话,淡淡地微笑着,问她道,“现在说这些还有用么?”说完便从躺椅上站起身来,对着晴川轻轻地扯了扯唇角,转身往屋内走去。
晴川看得一愣,忍不住上前两步扯住他的袖子,问道:“你什么意思?为什么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八阿哥回身看她,似笑非笑地问道:“你还想解释什么?”
晴川本就因为挨了打而火大,眼下又见他说话这样阴阳怪气的,心中更是怒极,气得一把抓起他的胳膊,低头狠狠地咬了一口。
八阿哥被她吓了一跳,急忙甩开了胳膊,哭笑不得地问道:“你做什么?”
晴川怒道:“人家那晚上眼巴巴地要跟你走,没想到被人关进了黑房子,还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顿打,好不容易伤口好些又怕你担心,药也没敷就跑来跟你解释,结果你倒好,还摆了一副臭脸给我看,你说,我不咬你咬谁?”
八阿哥愣了愣,问她道:“谁把你关进去,还害你挨打?”
晴川不由得摇了摇头,想了想答道:“可能是十三阿哥吧,四阿哥说是十三阿哥约他去坤宁宫的,他并不知道我在那里。”
八阿哥听了却不满地哼了一声,问晴川道:“你们两个在黑屋子待了那么久,都说什么了?”
晴川不觉有些心虚,忙摆手道:“没说什么,我就咬了他一口。”
八阿哥听了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再抬头时脸上已是有了怒气,质问道:“你这丫头,怎么那么可恶?是男人你就咬啊?”
晴川也急了,气道:“嘴巴放干净些,我咬他是因为我恨他,我咬你是因为……”
话说到一半,她忙停下了,却见他正眼中含笑地看向她,追问道:“因为什么?”
只看他那笑意,晴川便知道他不怀好意,不免有些羞恼,转了身子背对着他,怒道:“我不告诉你!”
八阿哥却不肯就此饶过她,伸了手去掰她的肩膀,“说啊,为什么咬我?”
晴川恼羞成怒,气得就要揍他,可一转身间却不小心触及了屁股的伤处,痛得忍不住吸了口凉气,失声叫道:“哎哟!”
八阿哥不敢再与她笑闹,有些紧张地问道:“怎么样?伤口很疼?”
晴川用手捂住屁股,怒道:“打你五十大板试试痛不痛?还好我买通了行刑的小太监,垫了个垫子,不然半个月也下不了床。”
八阿哥听她如此说却哑然失笑,问道:“你以为你那几两银子就能买通了人?你这事都捅到了皇阿玛那里,若是没人给你打招呼说话,他们就敢给你放水?”
晴川听得一愣,诧异道:“谁还替我说话了啊?”话一出口,她忽地想透了些事情,指着他叫道,“哦,是你,是你提前交代他们了,是不是?”
八阿哥笑而不语。
晴川见他这副跩样,忍不住撇了撇嘴,说道:“既是打了招呼,他们干吗不就做做样子算了,还真打了我几板子,可见你那面子也没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