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监不敢得罪她,忙应声往外走,出门时却差点和从外面进来的小顺子撞到了一起,那太监知道他是御前伺候的,忙着道歉。小顺子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发走了他,疾步走到僖嫔身前,小声说道:“娘娘,皇上又去了承乾宫,晚上怕是来不了。”
“什么?”僖嫔听了,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脸上一片灰败之色,低声喃喃道,“这下死定了……”
门口有个眉目清秀的年轻裁缝跟在小太监进来,将怀里抱的衣料展开在僖嫔面前,然后又恭敬地冲着僖嫔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僖嫔看清他的面容却是愣住了,如果她没有认错的话,这人正是与晴川相好的那个裁缝,好像是叫顾小春的,想不到他竟然还在宫中做活。僖嫔默默地站了片刻,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便侧头低声问身旁的小顺子道:“小顺子,你说,活着好还是死了好?”
小顺子一愣,答道:“当然活着好,不是有句话叫‘好死不如赖活着’吗?”
僖嫔缓缓地点了点头,喃喃道:“好吧,那就赖活着吧。你知道有什么地方僻静些,是旁人不会轻易进去的?”
小顺子被她问得一愣,抬头不解地看着她,答道:“坤宁宫是不许人随便进的。”
僖嫔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小顺子,低声说道:“你既然已经帮我做了那么多事,也不在乎多做一件。从此刻起,我们俩的命就系在一起了,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再说晴川,老老实实地在储秀宫憋了几天,见僖嫔果然没有再找她的麻烦,还以为是良妃说的话真起了作用。一想起良妃,晴川不由得摇头叹息,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想当初她往承乾宫里送饭时,还以为良妃是个淡泊名利的奇女子,眼下看来,不过就是宫中一个普通的嫔妃罢了。
晴川将做好的糕点摆在了一旁,问身旁的小宫女:“娘娘可还有别的吩咐。”
小宫女偷偷看了外面一眼,小心答道:“娘娘出去了,眼下不在宫里,应该是没有别的事情吩咐吧。”
晴川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见早已经黑透了,暗道僖嫔怀着个身孕,大晚上的还要出去溜达,倒是奇怪。她懒得多想,将身上的围裙解下来,交代小宫女道:“我明天就要调去承乾宫了,今天晚上不当值,既然娘娘没别的吩咐,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便提了盏灯笼出了门。从储秀宫里出来向北走,刚走没几步,却从一旁小夹道里窜出一个人来,与晴川撞了个正着,晴川踉跄了几步才站稳,举着手中灯笼去照那人,只见那人衣衫不整,神色慌忙,竟是在尚衣间里帮忙的顾小春。
晴川一时奇道:“小春?你这是从哪里来?你怎么还没出宫?再晚一点宫门关上了,被抓到是要杀头的。”
“我从坤宁……”顾小春说到一半忙止住了话,只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住晴川的肩膀,着急地问道,“晴川,你没事吧?”
晴川诧异道:“我能有什么事?”
顾小春闻言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说完又定定地看了晴川一眼,飞快地离开了。
晴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言自语道:“出什么事了?怎么没头没脑的?”
刚回到乾西四所,却又有承乾宫的人来找她,传话道:“晴川姑娘,良妃娘娘要见你。”
晴川暗中奇怪,明天才调过去,今晚就要见她?不会为了八阿哥的事想对付她吧?天哪,她怎么这么倒霉,老是沾上这些恐怖的人。
那宫女说道:“请跟我来。”说完便转身在前头先走了,晴川顿了顿,只得战战兢兢地跟了上去。
一进承乾宫,就见院子里挂满了大红的灯笼,把整个大殿都照得亮如白昼,殿中摆一桌酒席,八阿哥与一个年轻美貌的红衣女子陪在良妃左右,三个人正在吃饭。
晴川心中顿时明白,暗道难道这是请她来吃饭?不过看着架势,这也算是鸿门宴了吧?
八阿哥看到晴川进来,抬眼看了过来,嘴角上竟然挂了一丝笑意。晴川暗中翻了个白眼,走上前去,给良妃与八阿哥请安道:“良妃娘娘吉祥,八阿哥吉祥!”
良妃指了身旁的红衣女子,向晴川介绍道:“这位是蒙古科尔沁阿善亲王的女儿凝香格格。”
晴川又老老实实地给凝香请了安。
良妃轻笑着说道:“今儿本宫特地安排老八跟凝香格格会面,怕承乾宫的人伺候不周到,特地请晴川姑娘过来帮忙,晴川姑娘不介意吧?”
晴川暗道:“承乾宫上下几十口子人都不合你心意,非得远远地把我找了来,你那点心思我还能不知道?”她腹诽着,面上却是显得极为恭敬,只又屈膝道:“娘娘言重了,奴婢明日就要调到承乾宫来了,娘娘有任何差遣,奴婢都当竭尽全力。”
良妃满意地笑了笑,吩咐道:“来,给八阿哥和凝香格格倒酒。”
晴川听话地给二人倒上了酒,故意不去看八阿哥,又听良妃笑道:“听说格格弹得一手好琴,今天就给我们奏上一曲,如何?”
那凝香格格羞涩地笑了笑,叫贴身的侍女捧上琴来,坐在一旁真的就弹了起来。刚刚演奏完毕,良妃便鼓掌道:“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本宫找媳妇就要找这样的。要是连一首曲子都不会弹,怎么做八阿哥的嫡福晋?晴川姑娘,你说是吧?”
晴川忙配合地答道:“是。”
话音刚落,一旁一直沉默的八阿哥突然轻笑着说道:“我记得晴川琴弹得也不错的,是不是?”
晴川惊愕地抬头看向八阿哥,他却冲她偷偷地眨了眨眼睛,起身过来推着她走到琴旁,将她摁坐在凳子上,同时不露痕迹地俯身在她耳边低声威胁道:“弹好了一切好说,弹不好,我就去找顾小春的麻烦。”
晴川回头恼怒地瞪了八阿哥一眼,只得点头道:“好,奴婢弹就是。”说完将双手轻轻地抚上了琴弦,就在触到琴弦的刹那,她却不觉有些恍惚,她弹琴还是为了四阿哥而学的,现在琴虽学会了,最初的那个人却早已不在了。
一旁的良妃与凝香等人都还在看着晴川,却见她手放在琴弦上,久久没有开始。八阿哥轻咳了一声,一下子把晴川从失神中惊醒过来,她抬眼看了一眼他,见他眼中明显地露出不悦之色,生怕他真的再去找顾小春的麻烦,忙收敛心神,边弹边唱道:“今夕何夕兮,搴州中流。今夕何夕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一曲既完,八阿哥首先鼓掌叫好道:“好。”
良妃轻轻地笑了笑,点头道:“晴川姑娘果然是色艺双绝,令人感叹。这一曲就当是贺八阿哥和凝香格格指婚之喜吧。”
八阿哥和凝香都是一怔,“指婚?”
琴旁的晴川心中也是微惊,康熙什么时候给八阿哥与这个凝香格格指了婚?良妃见八阿哥与凝香齐齐惊讶,不由得笑了,点头道:“本宫已经跟皇上说过了,皇上也觉得很不错。”
凝香含羞低头不语,八阿哥却沉下脸来,冷淡地问道:“额娘,此事儿臣之前为何一无所知?”
良妃瞥了晴川一眼,对八阿哥解释道:“咱们满蒙联姻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对国家对社稷都有很大的帮助,额娘是为你好,你不需要知道。”
八阿哥却不屑地笑了笑,说道:“什么狗屁规矩,什么国家社稷,我才不要我的婚姻跟这些扯上关系,我只想跟我喜欢的人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他这样一说,良妃不由得面色一变,冷声喝道:“这是什么浑话!你是咱们大清的阿哥,你的婚姻怎么可能只依你个人的喜好!”
八阿哥冷冷一笑,从容地站起身来,在众人的愕然中,拉起一旁的晴川转身向外走去。
良妃见他如此嚣张,不由得大怒,高声叫道:“来人啊,拦住他。”
话音一落,四周侍立的太监们便都上前去拦八阿哥,可八阿哥有功夫在身,又是主子,岂会怕他们,几脚踢过去就将人群搅了个乱七八糟,然后看也不看,反手抓起早已吓傻了的晴川扬长而去。
直到被他拉出了承乾宫,晴川这才惊愕中回过神来,一把甩开他的手,气道:“八阿哥,你怎么能这样!”
他停下步子,转回身看她,微微地眯了眯眼,反问道:“我怎么了?”
他还问她怎么了,晴川有些哭笑不得,心中更是想起前两日良妃对她说的那些话,压了几日的委屈便都化作了怒气,不受控制地冲着他发了出来,“八阿哥,您是阿哥,是良妃娘娘的亲生儿子,不管您怎么做,她最后都会怪在我的头上,而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我谁都惹不起的,您的那些话很可能就会要了我的小命,您知道吗?”
八阿哥一时愣了,沉默看她片刻,这才轻声问她道:“你直到现在仍不肯相信我,是不是?你不相信我能护住你?”
晴川无话可说,只能抿着唇转开了脸。
八阿哥却忽地低声地嗤笑了一声,“晴川,你有和他一起牵手来宫中赴死的胆量,却不敢相信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