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面色喜怒不明,只略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虽然不无道理,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朕已派了钦差去东陵妃园寝,一切还是等钦差从东陵回来再说吧。”
四阿哥俯身磕了一个头,沉声答道:“是,儿臣听皇阿玛的。”
康熙淡淡地看了看他,吩咐李德全道:“把他们二人先带去宗人府看管起来。”
四阿哥率先从地上站起身来,转头看向晴川。
晴川偷偷瞄了一眼面色阴沉的康熙,又看向身侧的四阿哥,稍稍迟疑了一下,也随着他从地上站起身来,她虽不明白他有什么对策,可见他从容的模样,她心中倒也镇定下来,想自己既然已走到了这一步,也只能继续坚定地走下去了。
李德全将晴川与四阿哥两人带到了宗人府大牢,又暗中嘱咐看守好好照应,这才辞别他们两人,回乾清宫复命。
晴川这还是第一次进宗人府的大牢,忍不住好奇地四下打量了一下,见这大牢倒不像是电视中演得那般阴森,反而由于经常临时关押一下皇室宗族的人员,所以打理得十分干净。
隔壁监房的四阿哥见她进了四处打量,不由得问她道:“怎么了?你看什么?”
晴川笑了笑,答道:“这牢房标准挺高,不愧是经常关阿哥们的,要是我一个人犯事,怕是还进不了这里呢!”
四阿哥听了微微一怔,继而不禁失笑,说道:“你胆子倒是大,都快掉脑袋了,还能谈笑自若。”
晴川走过去和他隔栏而坐,静默了一会儿,突然叹道:“是啊,我也觉得自己还从来没有这么大胆过。”
四阿哥沉默片刻,突然垂着眼帘问晴川道:“晴川,我问你一句话。你就这样放心地跟我进宫,假如我的计划失败了,皇阿玛要砍我们的头,你会怪我吗?”
晴川淡淡地微笑着,摇了摇头,“我不会怪你,我这人运气总是特别不好,本来在家中过得好好的,可偏偏流落到了这儿,然后不是被拐就是被劫,入了宫还要被人欺负。只是……”她停了停,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声音也低了下去,“很后悔连累到你,我刚才应该把罪责都揽过来的,可是,我却怯懦了。”
四阿哥听得有些愣怔,心中的某处忽然异常地柔软起来,他抬眼静静地看晴川片刻,才又轻声问道:“我真的有那么好么?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为我着想。”
晴川沉默了,她也早已看不懂自己的心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他提着靴子教她走石子路的时候,还是他从那两个无赖手中救出她的时候?她自己也记不清了,她只是一直都在压制着自己的情感,告诉自己他是未来的皇帝,他有妻有子……他于她,只应是一个历史人物!可以崇拜、可以欣赏,却不可以用来爱!
她与他之间不可以也不能够有丝毫的牵扯。
但当那个刺客向着他刺出尖刀的时候,她却猛然间意识到,他早已烙在了她的心上。她不希望他死,一点也不希望他死,哪怕是用她的命来换!
晴川不禁自嘲地笑了笑,明明早就知道他是一剂毒药,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了。
许久等不到她的回答,四阿哥心中忽地有些忐忑起来,轻声唤道:“晴川?”
“嗯——”晴川应声,顿了顿,坦然地答道,“我也不想这样,可是心不由主,身不由己,没办法……”
四阿哥的心中涌起了一阵从未有过的感动来,原来,这世上还有这样一个女子全心全意地爱着他,无关权势,无关阴谋……可他,却几次欲置她于死地。他不禁愧疚地低了头,低声说道:“其实,我没你想得那么好……”
听他这样说,晴川转过身,隔着栏杆望向他,“你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人。”
四阿哥却是一愣,“安全感?”
是的,因为缺乏安全感,所以才会以冷漠对人,在阻止别人靠近的同时,也将自己的心一层层地包裹起来。不是喜欢独守寂寞,也不是不羡慕那远处的温暖与热闹,只不过是不敢靠近,不敢去相信自己身边的人,于是便更加孤单和冷漠。
她笑着点头,说道:“你把手伸过来。”
他疑惑地把手从木栏之间伸了过去,她笑着握住他的手,柔声问道:“现在呢?是不是要好一点?小时候我也缺乏安全感,我母亲就这么握着我的手,她说因为信任所以踏实,因为踏实就不再害怕,你——明白吗?”
信任,偏偏是他从小就已抛弃了的,他看着她,一向清冷的眸子里有着淡淡的迷茫,轻声喃喃道:“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但是你的手很温暖,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晴川听了不免心痛,却是强自笑了笑,说道:“那就不要去想了,静静地等着结果到来就好。”
四阿哥点了点头,说道:“好,就听你的。”
他将另一只手也放了过来,将她的手轻轻包住,缓缓地收紧,最后将她的手包在自己掌心。她的手软绵而温暖,却给了他从未有过的踏实,仿佛只要这样握住了她的手,他就能握住自己,握住自己的人生。
他抬眼看她,眼中的迷茫渐渐散去,有浅淡的喜悦从眼底慢慢升起,那笑意越积越多,缓缓地渲染上他冷峻的眼角眉梢,散去了那锁在双眉间的清冷。
他轻轻地笑了起来,低低地叫道:“晴川?”
“嗯?”
“晴川……”
晴川抬眸疑惑地回看他,他却眉眼带笑,不停地低唤她的名字。
见他如此,晴川不禁也淡淡地笑了,两人正双手相握,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金枝尖锐的声音,“你们!你们快放手!”
晴川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松了手,待四阿哥反应过来再去回握她的手,她早已把手缩回了背后。
打扮成小太监模样的金枝气急败坏地走上前来,冲着晴川骂道:“死到临头了,还这么不要脸……”
四阿哥面上的笑意顿时消散干净,只转头冷冷地扫了她一眼,问道:“你怎么来了?”
金枝自觉委屈地看向他,说道:“我不来谁来救你这个负心汉!我跟我阿玛商量过了,若再这么下去,皇上肯定不会放过你们两个,现在要救你只有一个办法。”
晴川一听有法可救四阿哥,心中一喜,忙问道:“什么法子?”
金枝回答着晴川的问题,眼睛却一直看着四阿哥,答道:“就是让晴川把一切罪名都揽下来,告诉皇上是她自己逃出了皇陵,去青楼卖身,不关四阿哥的事……”
没等她把话说完,四阿哥眉宇间已是一片寒色,断然拒绝道:“不行,不能这么做……”
“四阿哥!”晴川叫道,她转头静静地看向他,在她与他的性命之间,她的选择从来就只有一个,她浅淡地笑了笑,平静地说道,“你预计的时间已经过了,如果再纠缠下去,我们两个都活不了。倒不如听福晋的安排,至少能保你一命。”
四阿哥态度却十分坚决,只冷声道:“不行!”
“不行也得行,这已经是最好的方法了。”金枝忍下心中的嫉恨,走近晴川,看着她说道,“晴川你放心,你若肯顶下一切罪名,我不会让你受杀头之苦的,这里有颗药,等你画押之后,把它吞了,很快就去了,一点痛苦都没有。”她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粒丹药给晴川递了过去。
晴川伸手欲接,可四阿哥却上前一步把那颗丹药劈手夺了过去。
金枝惊叫道:“四爷,你干什么?”
四阿哥没理会她,只定定地看向晴川,一字一句地说道:“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晴川你若听从她做了傻事,我就把这颗药吞下。”
晴川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忙扑向牢栏,冲着他叫道:“四阿哥,你把药给我。”
他却对她的叫喊置若罔闻,转身走到牢房另一角,赌气般地在那木板铺上躺了下来。
金枝又气又怒,她不辞辛苦地求了阿玛来救这个男人,他非但不肯领情,还要替晴川去死,既然留不住他的心,索性就舍了他的人!这样想着,她便发狠地对着四阿哥冷笑道:“既然你对她如此痴情,那你们两个就一起等死好了!就是你死了,我也是堂堂正正的四福晋!”说完她赌气转身离去。
晴川看得着急,用力地晃着两间牢房间的木栏,央求四阿哥道:“四阿哥,你把药给我,四阿哥……”
他躺在那里,缓缓地闭上了眼,她一直在那边的木栏旁苦声求着他,求他把那丹药给她,到后面,那声音里已带上了哭声。他放在身侧的那只手却攥得越发紧了起来,连指节都有些青白。那样的用力,那样的坚定,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清楚过,他手中握的不只是一颗丹药,而是她的命,他的所爱……
晴川求了半晌,见他毫不理会自己,终于忍不住捂着嘴失声痛哭起来。
永和宫中,德妃一直跪在佛前虔诚地诵着经文,翡翠轻手轻脚地从外面进来,小心地唤道:“主子。”
德妃轻轻地应了一声,淡淡问道:“怎么样?去了毓庆宫?”
翡翠上前几步跪在德妃身侧,低声说道:“太子爷一听晴川没死,又惊又喜,直叫奴婢赶快把晴川带去毓庆宫,奴婢按照娘娘嘱咐的,告诉他说皇上要明天处死晴川,他果然立刻乱了阵脚,答应通知军中旧部入宫来救晴川。我说主子都安排好了,只要人一救出来,就立刻安排他和晴川离开京城,他全都信了,还把信物交给了奴婢,叫奴婢转交给主子,好来通知他的旧部。”翡翠说着,将一枚蟠龙玉佩交给了德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