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一说,正好触到了康熙心中的疑点上,康熙沉着脸想了想,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这里面的确有文章,但愿不是老八搞的鬼。不然,朕就连一个信任的儿子都没有了。”
德妃见目的已经达到,又怕他疑心到自己身上,不敢再多说,忽然低声求康熙道:“皇上,臣妾中了这一箭,也不知道会不会好,臣妾想请皇上给个恩典……”
康熙正因德妃受伤而心存歉意,听她这样说,忙应道:“你说吧。”
德妃用手轻轻地抚着肩膀上的伤处,轻声说道:“十四阿哥已经在外多年,臣妾想,倘若方便的话,让他回京一趟,好歹也让我们母子见上一面。”说完,已然忍不住垂下泪来。
听她说得这般伤感,康熙不禁也有些动容,伸手轻抚着她的肩膀,劝道:“叫老十四回来还不简单,好好的哭什么,朕还等着你伤好了好好伺候朕呢,莫要说这些丧气话。”
德妃闻言便轻轻地点了点头,赶紧用帕子擦了眼泪。
康熙又安慰了她几句,这才起身去了乾清宫处理政事。待他走了,翡翠端着药从外面进来,遣退了屋里服侍的宫女,低声埋怨德妃道:“主子也太冒险了!怎的对着自己的身子下狠手,昨夜里若真是被叛军伤了怎么办?”
德妃面上泪迹未干,不过却已恢复了平日里云淡风轻的模样,她喝了汤药,从碟子中捻了一颗蜜饯放入嘴中,这才轻声说道:“我若不亲自去给太子加把火,那傻小子又怎会带兵跑了?再说了,若不如此,皇上怎肯信我已力劝了太子?再说了,若是叫老八他们得了先机,咱们白白替他们谋划了,倒叫他们得了立功的机会。”说到这里,她不由得轻轻地嗤笑了一声,“要说还得多谢僖嫔,这回亏得她主动去通知老八,若是咱们去了,惹得皇上猜疑不算,老八事后想透了也要恨咱们的。”
翡翠听完,由衷地佩服德妃,赞道:“还是主子想得周到。”
德妃淡淡地笑了笑,沉默了片刻,又吩咐翡翠道:“僖嫔是个沉不住气的,看着太子废了,只道自己是立了大功,必然要去找皇上领功的,你叫人去乾清宫那边探听一下,看看皇上怎么发落她与老八。”
翡翠忙出去了,没过一会儿就回来了,笑着对德妃说道:“主子果然料事如神,那僖嫔真去乾清宫领功去了,皇上问她怎么知道太子要造反的,她说平素看太子为人嚣张,经常跟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来往,便派人在毓庆宫留意他的一举一动,没想到果然抓到了他的把柄,便赶紧通知了八阿哥。皇上听了却是大怒,还扇了僖嫔一个耳光,连带着八阿哥也遭了训斥呢!说都是他们这些人整日里盯着太子看着太子,硬生生把一个憨厚的孩子逼得要造反。”
德妃听了却不见高兴,轻声说道:“她太不了解皇上了,皇上是个念旧的人,对赫舍里皇后又痴情,否则也不会对良妃……”她说到一半却停了下来,不知想到了些什么,眼神中露出淡淡的忧愁,沉默了片刻,才转而问翡翠道,“四阿哥那里如何?怎么也不见他的人影?”
翡翠知道德妃是惦念四阿哥,闻言答道:“皇上派了四阿哥去问废太子几句话,待回来了便会过来看主子的。”
德妃缓缓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翡翠小心地退了出去,交代好宫人好好伺候德妃,自己则悄悄地出了宫,在乾清宫外拦住了正欲离去的四阿哥。
四阿哥刚向康熙奏报了废太子胤礽的事情,出来便见翡翠在甬道等着,他顿了顿,上前问道:“什么事?”
翡翠向他请了安,轻声问道:“昨夜太子叛乱,德妃娘娘受了很重的伤,您知道吗?”
四阿哥沉默了一会儿,德妃因劝阻太子而被叛军所伤的事情早已传遍了宫廷,今天审问太子的时候,太子还极度自责,说自己并没有放箭射杀德妃,想不到德妃会受了伤。四阿哥知道自己的额娘虽然看着宽厚温柔,心机却是极深的,所以他倒是偏向于相信太子的话。
四阿哥淡淡地说道:“有伤应该找太医。”说着便欲转身离去。
翡翠连忙在他面前跪了下来,求道:“主子病中一直念叨着四阿哥,说她对不起你。奴婢斗胆,请四阿哥去看看她。”
四阿哥虽没说话,却也没有再走。翡翠见他态度松动,忙又苦声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不管主子跟四阿哥之间有什么不愉快,她毕竟是您的亲生母亲,说句不好听的,假如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您就是想见也见不着了。四阿哥——”
四阿哥听了长叹一声,自从那日无意间听到德妃的真心之言,他已然对自己这位额娘死了心,可眼下翡翠这样,他却不忍就这样走了。他站了站,转身往永和宫的方向走去。
翡翠如释重负地爬起来,匆匆地跟了上去。
待到永和宫中,却见德妃独自站在箱笼前收拾着一些孩童衣物,翡翠看了心急,忙走上前去,劝道:“主子,太医说了您不能起身的,您怎么起来了?”
“想起阿哥们小时候的情景,便起来整理一下以前的旧东西。”德妃低声叹息,由着翡翠扶着自己往床边走去,这时才看到立在门口的四阿哥。她怔了片刻,这才柔声招呼道:“老四,你来了。”
四阿哥给德妃请了安,由翡翠手中扶过了她,淡淡地说道:“额娘既然有伤在身,就好好休养一下吧。皇阿玛还交代了儿臣差事,儿臣就先告退了。”
她说着便转身欲走,德妃拦下了他,轻声问道:“真的那么恨额娘吗?连个解释的机会也不给我?”
四阿哥微垂着眼帘,默默站着。
德妃面色温柔地看着他,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床边,说道:“坐下来,听本宫把话说完,如果你心里还有不痛快,还想走,额娘绝不阻拦。”
四阿哥迟疑了一下,侧着身子坐在了床边上,就听德妃轻声说道:“身为宫廷的妃嫔,一生最大的愿望莫过于自己的儿子能够黄袍加身、光宗耀祖。可是本宫不这么看,本宫入宫三十年,从年轻时候陪着你皇阿玛走到今天,经历的实在太多太多了,做皇帝不是表面上看得那么轻松,他承载和背负的是整个国家和百姓的千斤重担。你说哪个做娘的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承受这一切?”
四阿哥没说话,嘴角却微微一挑,挂上了一丝冷笑。
德妃看到了,低低地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但是一个好帝王是一个国家的命脉所在,你和老十四是阿哥中最优秀的,只有你们两个中的一个做了皇帝,大清国才能一直繁荣昌盛下去。身为皇上的内眷,本宫就算再不愿意,也必须把个人的愿望抛在脑后。那么你和老十四之间本宫究竟该选择谁呢?本宫想了很久。你自小不在本宫身边长大,本宫欠你良多,若再用皇帝的宝座套住你,本宫实在不忍心。老十四从小在本宫身边长大,又在外领兵多年,战功显著,无论从体力还是耐力来说,他都比你更合适挑起这个担子……”
转来转去又转到了老十四身上,四阿哥不由得嗤笑一声,问道:“听额娘这么一说,老四差点要感动了,原来额娘筹谋了这么久,居然都是为老四好。”
德妃神色颇有些受伤,问道:“你不相信?”
四阿哥讥诮地笑了笑,答道:“额娘这些话对别人说或许会信,可是老四却不信。人家常说老四生来能言会道,不像皇阿玛那么谨慎,想来是遗传了额娘的。”
德妃听得恼羞成怒,噌地从床上坐起身来,怒道:“你!”
四阿哥起身,向着她行了个礼,轻松地说道:“额娘放心,我不会跟老十四抢皇位的,我只想带着自己心爱的人逍遥在山水间。”
德妃情绪也渐渐平复下来,又慢慢地坐下,索性也不再掩饰,直白地问道:“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一旦你十四弟当了皇上,本宫一定会让他尊重你、包容你,让你一世无忧。”
四阿哥缓缓说道:“我要晴川。”
德妃一下子愣住了,“又是晴川?”
这些阿哥到底是怎么了?太子为了晴川而兵变,老八对晴川也是念念不忘,现如今老四竟然也要来争夺晴川?
四阿哥不动声色地说道:“眼下太子再度被废,皇阿玛又对老八生了疑心,只要老四肯松手,额娘的理想就在眼前……”他扫了一眼德妃的神色,又继续说道,“额娘运筹帷幄这么多年,什么大事小事都难不倒你。一个女人换一个皇位,应该很划算吧。”
德妃沉吟片刻,缓缓点头道:“好,额娘尽力而为。”
四阿哥轻轻地笑了笑,辞了德妃出来,却没出宫,转而朝着晴川住的小院子走了去。
晴川这几日还未正式当值,一直在房中歇着,听见四阿哥在外面轻轻叩门,忙打开房门把他拉了进来,急声问道:“昨夜里宫中出了事,你可知道?”
四阿哥见她满脸紧张,双手还紧紧扯着他的衣袖,不由得笑了,伸手替她顺了顺鬓侧的乱发,轻声说道:“没事,是太子试图谋逆,已经被废了,人也被皇上圈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