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站在门内,神色平静地说道:“金枝,你进来。”
金枝心中一喜,只道他是回心转意了,忙跟着他进了书房,却见他将自己领到了桌案旁,指着桌上的一个匣子说道:“府里的房产还有郊外的几个庄子,地契都在这儿了。”
金枝看得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向他,声音有些飘忽地问道:“四爷这是什么意思?”
四阿哥坦诚答道:“人生在世,合则来不合则去,既然彼此痛苦,何不早些解脱呢?”
金枝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敢置信地问道:“我是皇上指的婚,四爷这么做不怕皇上降罪?”
四阿哥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大不了不要这爵位,就是做个庶民,也能求个逍遥自在!”
金枝一下子懵了,呆呆地站了片刻,急忙去抓手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咬牙道:“若是我同意四爷纳妾呢?”
四阿哥却不为所动,只淡淡地说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只要晴川一个。”
金枝心如刀绞,生生地忍下了这痛,涩声说道:“以前是我做得不对,叫四爷难堪了,以后我会改。四爷看在我对你一片痴心的分上,给我个机会,您也先别这样绝情,待考虑两日再说休金枝的事情,可好?”
四阿哥沉默着,静静地看着她。
金枝惨淡地笑了笑,“四爷在宗人府里受苦了,我叫奴婢进来伺候您先歇下,我就不打扰四爷了。”说完又冲着四阿哥福了一福,不等他吩咐便转身疾步向外走去,高声叫奴婢进来伺候四阿哥洗漱。
她如此反应,四阿哥感到稍稍意外,同时,心中也不免有些愧疚,不管怎样,在感情上终究是他负了她。有奴婢进来伺候着四阿哥洗澡更衣,待下人们都退了出去,四阿哥躺在床上却是无眠,只觉得心中复杂至极,有对晴川的惦念,也有对未来全新生活的向往,同时,还有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惘然。
待躺到半夜,窗外忽然传来轻轻的响动,紧接着窗子被人从外掀开了一个缝,有个娇小的身影随即灵活地跃了进来。四阿哥从床上一跃而起,袭向了那个身影,来人急忙举拳相迎,口中低声叫道:“四阿哥,是我,素言!”
四阿哥一愣,停下了手,奇道:“你怎么出宫来了?”
素言将面上的黑巾拽了下来,焦急地说道:“太子爷要造反!”
四阿哥听得心中一惊,忙问道:“怎么回事?”
素言答道:“今日里德妃娘娘身边的翡翠去了毓庆宫探望太子爷,还叫太子爷把身边伺候的人全都屏退了,两人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翡翠走后,太子爷就有点不对劲,情绪一直很紧张,总是自言自语,一会儿说不能叫晴川出事,一会儿又说着太子反正做得也不高兴,不如干脆就不做了。直到后来听说晴川没被皇上处死,重新去御前做了宫女,他的情绪这才稳定下来。不想到了傍晚,我却看到有几个面生的侍卫偷偷地进入了毓庆宫。”
“面生的侍卫?”四阿哥有些惊讶,康熙是派了人将毓庆宫看守了起来,可人员却是固定的,无事不会随意地更换看管的侍卫。
素言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瞧着奇怪,就悄悄地凑到窗外去听,听到太子爷也有些意外,和他们说既然晴川没事了,就叫他们都回去吧。其中有个人便说他们好容易混进了宫,人也都准备好了,不如就趁机反了,保着太子爷登基!”
四阿哥面色凝重下来,沉声问道:“后来呢?”
素言脸上闪过一丝歉意,答道:“里面有人武功很好,发现了我,把我抓了起来,还要太子爷杀了我灭口,我一时着急,假装要为了太子尽忠而自杀,这才糊弄过他们,逃出了毓庆宫。”
四阿哥心思转得极快,闻言又问道:“你如何出的宫?”
素言从身上掏了块令牌出来,说道:“我出不得宫,又联系不到你,只能去找了僖嫔,骗她说是太子旧部闻说太子生病,来毓庆宫探望,结果一群人喝醉了酒,我怕皇上知道了责怪,所以请她联系四阿哥入宫帮忙收拾。她虽答应了,却不肯带着我一同去。我怕她变卦,便向她要了这块令牌作为我已向她报信的凭证。她叫我回去等,可我一直等不到四阿哥的消息,索性就用这块令牌偷偷地混出了宫。”
“她根本就没有通知我。”四阿哥冷声说道,只听素言这样一说,他已然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僖嫔想必是察觉出素言在说谎,若真的是太子喝醉了酒,宫里还有好几个阿哥,为何要偏偏舍近求远来找他?不过,既然没有来通知他,那么僖嫔又会去通知谁?她一个宫妃,这样的事情自是不能亲自上阵的。
他沉吟片刻,说道:“你赶紧回宫,什么也不用管,只装毫不知情的。”
素言听了却是奇怪,问道:“不用我帮你调动兵马?”
四阿哥想了想,摇了摇头。
素言奇道:“莫非,你有另外的谋划?”
“不是……”四阿哥摇了摇头,晴川那干净明媚的脸庞在眼前晃过,他的嘴角上不禁带了抹温柔的浅笑,说道,“名利现在于我如浮云,上半辈子我都在为皇位而活,下半辈子我要为自己而活,我不想再参与到这些事情中去。”
这样的四阿哥是素言从未见过的,她不由得愣住了,困惑地问道:“那我呢?我要怎么办?”
四阿哥伸手握住素言的肩膀,柔声说道:“你也该为你自己好好活一次。”
素言误以为他能抛开权势与自己在一起了,心中顿时大喜,忍不住热泪盈眶,颤声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俩……”
话未说完,就听院门处突然有人低喝道:“是谁?”
赵安的声音低低地从远处传了过来,“是我,赵安,有要事禀报四爷。”
紧接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四阿哥忙与素言低声说道:“你快走,叫人看到了不好解释!”
素言重重地点了点头,疾步向后窗处跑了过去,临出去时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他一眼,这才勾着廊檐蜷身翻上了屋顶,施展轻功离去。
外面的人已然到了门外,四阿哥沉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赵安的声音从门外响起,答道:“禀四爷,九门提督府那里传来消息,说是八阿哥的人带了兵包围了皇宫,不准任何人出入。”
原来,僖嫔通知的是老八!四阿哥闻言沉默了片刻,答道:“知道了,你们下去歇着吧,只当不知道这件事情。”
门外的人显然也有些意外,顿了顿,才又转身走了。四阿哥回到床边复又躺下了,静静地盯着那帐子顶,久久不能入睡。
这一夜,注定是许多人的不眠之夜!
第二章 爱恨颠倒一瞬间
第二日,四阿哥穿戴好朝服,如往常一般进宫上朝,一出府门便见街上已经有了九门提督的士兵在巡逻,到了宫外,守卫更显森严,虽然气氛十分紧张,但没有丝毫躁乱。四阿哥心中隐隐了然,果然,早朝之上第一件事说的便是太子昨夜谋反之事。
昨夜里,太子召集军中旧部,带兵冲进紫禁城,意图谋逆篡位,亏得八阿哥暗中察觉,调了九门提督府的人前来护驾,将太子的叛党一网打尽。
李德全那有些尖细的嗓音回荡在乾清宫大殿之内,“太子胤礽乖张跋扈,意图谋反,朕本当诛杀,念上天有好生之德,特废除其太子之位,将其终身圈禁宗人府,不得出入,钦此。”
康熙脸色平静,丝毫不见被亲生儿子背叛的震怒,只是神色却难掩疲态,似是一夜之间便苍老了十余岁。他这样沉默,却叫底下的大臣们更加胆战心惊,生怕康熙什么时候就突然龙颜震怒,然后把这天子之怒发到某个人头上。
庆幸的是,康熙一直没有什么表示,下了朝直接去了永和宫。
德妃昨夜因劝阻太子而被太子用箭射伤了肩膀,此刻还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见康熙进来,忙要挣扎着起身给他行礼,被他轻轻地摁下了。
康熙说道:“这个时候了,还要这些虚礼做什么?你怎么样?可好些了?”
德妃眼波温柔,轻轻地笑了笑,说道:“臣妾觉得整个人都没有力气,好像浸在水里一样。”
康熙听了很是歉疚,说道:“昨夜里要不是你替朕出去,那逆子这一箭就要射到朕的身上了。”说着,心中不由得悲愤起来,在朝前一直压制的怒火再也抑制不住,怒道,“胤礽这个逆子!朕从小把他带在身边教养,不想竟然养成了如此模样,朕真恨不得杀了他!”
德妃听了面色大变,挣扎着从床上跪起身来,向康熙磕头求道:“太子造反固然是大罪,但请皇上看在赫舍里皇后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的分上,饶他一条命吧。”
一提到赫舍里皇后,康熙心中顿时涌上一阵悲伤,将刚才的愤怒冲洗干净。是啊,胤礽是赫舍里唯一的孩子,他怎么忍心杀了她的孩子,那是她用命换来的孩子啊!
康熙转身扶着德妃躺下了,叹息道:“都这时候了,你还为他求情?”
德妃目光闪烁了一下,垂下眼帘沉默片刻,不动声色地说道:“臣妾不是为他求情,只是觉得这件事有蹊跷。皇上请想,太子是什么性格咱们还不知道,怎么一下子就要造反了呢?必定是有人调唆的。这个人是谁臣妾也不敢妄加猜测,不过太子前面一造反,八阿哥就立刻派人封锁了紫禁城,也实在太快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