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无涯,我诅咒你……记忆永不复苏!”
“……荒无涯,我诅咒你……”
“……荒无涯……荒无涯……”
“噗通”,落水,艳丽的血花在水中盛开,是太极花的模样。
郎华娘抱住自己的头,痛苦的低吟,唇中喃喃吐出:“荒无涯……荒无涯……谁是荒无涯……”
通州入河口,本是卧在贵妃榻上小憩的宁静远蓦地惊醒,心中莫名慌乱。
“尤凤仙,尤凤仙。”宁静远大声喊人。
“来了来了,奴婢在呢小侯爷。”被宁静远需要着,把尤凤仙高兴的走路带跳。
“我们到哪儿了。”宁静远坐起来问询道。
倒了杯清茶放到宁静远手里,尤凤仙道:“咱们到通州了小侯爷,再有十里便是通州的武斗台。”
“找到她了吗?”宁静远抬起下巴,摆出一张高傲脸,“正好,紫云嫁人了,本侯身边还有一个大丫头的缺,她就适合干这活。”
尤凤仙撇撇嘴,嘟囔道:“口是心非。”
“你说什么?”宁静远黑红了俊脸。
“没,奴婢哪有说话啊,小侯爷您听错了。”尤凤仙赶紧来给这只傲娇侯顺毛,“找到郎姑娘的踪迹了,就在通州,身边跟着金宝斋的大掌柜万西厢和楼氏少东。”
“这女人,就会勾三搭四,看我找到她怎么惩罚她。”宁静远冷哼一声。
“就是,就会勾三搭四。”尤凤仙附和。
“哎呦。”冷不丁被蜜桔砸了头,捂着脑袋尤凤仙委屈的瞪眼,道:“小侯爷您砸奴婢做什么。”
“我说得,你不许说。”
“……哦。”尤凤仙觉得好笑,又不敢笑出声,嘴巴咧的大大的。
京都,念慈庵,佛香清袅中可见头顶五彩光轮,满面慈悲的菩萨。
菩萨一手拈着杨枝,一手捧着玉净瓶,低垂的眼望着跪在脚下捻动佛珠的女檀越。
半响,门外走进来一个做了婢女打扮的女子,女子手腕上各戴着两对碧玉镯子,随着她的走动发出叮咚悦耳的声响。
婢女跪到女檀越的身后,俯身在女檀越耳边说了句什么,女檀越心头大震之下,掐断了手中佛珠,双眼里蓦地就滚出两串泪珠来,操着愧悔的声嗓,她低喃一句:“……莫要怨我,我亦是没有法子……去吧、去吧,再去投个好胎。”
“夫人节哀。”婢女跟着抹了抹眼角。
桨声灯影里,胭脂红纱被通天河上的凉风吹的乱飘,红纱掩下的窗边坐着一个手托香腮的女子,女子受不住河上的凉气,止不住的咳嗽。
“小姐,让奴婢把窗子关上吧,夜里凉。”丫头将一件镶白狐毛的孔雀翎披风盖在女子身上,关心的问询。
“关了吧。”紧接着又是一阵咳嗽。
对面手捧书卷的女子抬起眼,提醒道:“水婷,该吃药了。”
“……我这破败的身子,吃再多的药又有何用。”洛水婷眼眶一红便是泪水连连,哽咽道:“今日有,明日无,不知何时就让黑白无常收了小命去,打小就拿那些苦汁子当饭吃,我是吃的够了,若不是为了让父亲母亲哥哥安心,我是不吃的。”
“既如此,我也没有必要呆在你身边了。”女子放下书,表情寡淡。
洛水婷反应过来,连忙道歉,“风姐姐莫要多想,我、我只是一时怕了吃药,好好好,我这就吃药,果儿,快去把我的药端来,我马上吃了。”
梅朔风没再管洛水婷,而是起身来至窗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倒了茶她亦不喝,只是微微晃动着,指尖摩挲着杯沿,眼睛望着黑夜里的漫天繁星,时而蹙眉,时而沉思。
风乍起,吹皱一江春水,水面上倒映着万千星辰。
蓦地,梅朔风将茶水泼入黑咕隆咚的水里,道:“救人。”
“嗯?”刚喝了苦药汁子的洛水婷满眼迷惑。
望着水面上浮起的黑影,梅朔风又道,“水里有人。”
说罢她率先走出了船舱。
不消片刻水手便将黑影打捞了上来,原来是个落水的女子。
梅朔风拨开众人,蹲下身,拨开被发丝覆盖的面,就瞧见了一张毁容的脸,禁不住蹙起了峨眉。
“呀!”洛水婷一瞧就吓白了脸,身子微微的抖。
“什么鬼东西都往船上捞,快扔下去,吓坏了小姐,看老爷夫人可饶得了你们。”丫头果儿拧眉厉喝。
“是个人,还有气,能救便救了吧。”望向洛水婷,梅朔风道。
洛水婷是个善心的,以袖掩面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果儿,好生安排。”
“是。”
正在此时,不远处驶来一搜楼船,甲板上矗立的柱子上高挑着一串流苏宫灯,写着锦乡侯府几个字,丫头果儿瞧见了便兴高采烈的报给洛水婷知道。
“小姐快看,是锦乡侯府的船,一定是表少爷他们。”
“咋咋呼呼像什么样子。”洛水婷红了脸,偷觑梅朔风。
梅朔风便笑道:“怪道你打了我的幌子来通天河上玩耍,还说什么出来散闷子的,原来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啊。”
“风姐姐。”洛水婷不依的跺脚。
☆、第47章 郎华牌水鬼
“小侯爷,前面遇到了鲁国公府洛水婷小姐的画船,要不要停下来问候一声?”尤凤仙试探道。
不知怎的,越到此处心口跳动的频率越发快了,宁静远拧着长眉“嗯”了一声。
“好嘞!”听到此话,可把尤凤仙高兴坏了,在他看来,宁愿小侯爷亲近寿命不长的洛水婷,也不愿小侯爷被那个脾气不好,武力不知深浅,还粗鲁蛮横的村姑把持了去强。
“等等。”宁静远道:“不必了,你站在甲板上,远远的告罪一声,就说本侯有要事在身,不便停留,改日再给洛表妹赔罪吧。”
尤凤仙蔫蔫的“哦”了一声,领命去了。
却说洛水婷得了尤凤仙的话,含笑催促宁静远的船只先去办正经事,回转身背着人就红了眼睛,只觉心里比黄连还苦。
梅朔风瞧见了,却是置之不理,而是转头问果儿,“那个毁容的女子呢?”
果儿一心想着自家小姐,哪里肯好生安排一个无亲无故的“水鬼”,便是道:“奴婢交给船娘了。梅姑娘,不是奴婢说你,眼见着我家小姐伤心,你不说安慰几句,怎么就想着那么个东西。”说罢一甩手就去安慰自家的小姐去了。
梅朔风不好再说什么,她是个寄人篱下的人,想做个善事也招人看不惯,便也去安慰几句不疼不痒的话。然而她心里对于洛水婷的单相思是不以为然的,京里那么些身子康健的名门贵女安和长公主还挑不过来呢,怎么也轮不到洛水婷这个寿命不丰的,即便洛水婷和宁远侯有个表妹表哥的亲戚关系。
“好东西不说往老娘这里攮送,捞出来个半死不活的送来晦气老娘。”船娘一边骂骂咧咧的嘟囔着一边端了碗热姜汤往自家屋里去,小姐身边的大丫头安排的事儿,她有再多的不满也不敢怠慢,因此就把人安排在自己屋里伺候着。
回到屋里,看着水哒哒却空荡荡的床榻,船娘愣了愣,沿着窗户上的水迹一路追出去,却发现水迹到了船沿边上,落水处就没了,船娘傻了,拍着大腿叫道:“我的娘啊,真遇上水鬼了!”
吓个哆嗦,赶紧去回禀上头。
黑咕隆咚的水面下,一条黑影似金枪鱼一般游的飞快,追着宁静远的船只而去,身姿那叫一个矫健,似吃货闻着了肉味。
哪里还像被人捞上船时的半死不活样儿。
琉璃灯映着宁静远雪白的脸,他半靠着贵妃榻,一手捂着心口,长入鬓的墨眉深蹙着,他那般的容颜,真个是楚楚堪怜的模样。直把尤凤仙心疼的眼泪汪汪。
老太医收起脉诊,低声道:“小侯爷是个体虚倦怠,情志内伤的症候,想来是心思忧虑过甚的缘故,还是要放开心扉,方能不药而愈。”
尤凤仙登时在心里就把郎华娘骂个臭死,却也知道了郎华娘在他家小侯爷心里是个什么地位,不敢再放肆。
便是让小太监恭恭敬敬把这老太医送了出去。
尤凤仙也不说话,就坐在床尾嘤嘤嘤的哭。
宁静远烦得慌,抬脚踹他,“别听他胡扯,我就是觉得心跳的快了些,哪里就忧虑谁了。”
这不正是不打自招吗?尤凤仙斜眼轻哼,一副“别想骗奴婢”的欠扁样儿,亏得宁静远是个看不见的。
“好了,我累了,你出去吧。”
“是。”尤凤仙扭扭屁股站了起来,服侍了宁静远躺下,吹熄了灯才走了出去。
子夜,月落乌啼,万籁俱寂,唯余轻轻的划水声。
宁静远心悸的慌,翻来覆去的睡不安稳,仿佛预兆到了什么,有些期待,又有些惊慌恐惧,唯独没有对某个臭女人的想念,因为他现在有个没什么根据的想法,那个臭女人会自己来找他的。
这么想着,浑浑噩噩就睡了过去。
梦里不知身在何处,耳边就听到窗棂被叩响,宁静远睁开眼,眼中的世界忽的从黑变成雾蒙蒙的白,他感觉自己像是中了什么咒,寻着那有规律的叩窗声就赤脚走了过去,在窗户打开的那一瞬,先是看见了一个长发鬼的轮廓,而后迎面一阵带着河腥气的冷风,紧接着嘴巴就被堵住了,宁静远吓个半死,眼睛瞪圆,“唔唔唔”的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