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武梁一见这架式就知道坏了,肯定是揍唐二事败被追责,不然程向腾也不会无事撑这么大派场来接她。
看样子程向腾这是护着她的,可也不知道回府后又会是个什么情形,程向腾最后能不能真抗得住唐家。
武梁一路忐忑着。
真是来时也不安,去时也不安。
一路畅通。进了城门,一队护卫便只余两人跟着,其他人散开从别的道走了。大约是程向腾不想让她回府那么高调张扬吧。
马车在大街上放慢了速度,悠悠地行着。武梁仍是撩着帘子一路向外观望着。
然后她就看到了熟人。
旁边茶楼的二楼,靠着栏杆,有一桌几人正在饮茶,其中一人,正是邓隐宸。
武梁忙叫停车。
能遇到这位,真是太好了。她已经详细问过护卫了,护卫说唐家的证人,指证是她带着小厮模样的人打了唐端慎。
武梁想可能是唐端慎那厮到底看清了是她,所以还是扯到她身上。可那证人肯说她带的是小厮而不是村民,象她当时同邓隐宸讲的一样,就说明这位邓公子是出了力的。
这位挺好说话的样子,那能不能再出点儿力呢?
武梁叫过来一位护卫,指了指楼上问道:“那位穿紫衣裳的邓公子,曾在庄子上借宿过,当时好大的排场,也不知他是做的什么官呢?”
邓隐宸他们坐的地方并不是包厢内,而是二楼大堂的窗外廊下。看起来象是临时支的桌子,几个人在那里沐三月春风,赏街景人流。
护卫眼力好,早看到楼上那桌人了,便道:“那是禁卫军邓大统领,掌管禁卫军五万人马呢……”
武梁听了脑子就轰的一下。乖乖,这么大来头,手下五万儿郎,一人一口口水能淹死好几个人吧?跟这位攀上点儿交情,那铁定到哪儿都好使啊。
这次的事儿程向腾虽然也肯护着她,但唐家那么强势,就怕他最后弄个有心无力啥的。
若能借这位统领的手把唐家这事儿彻底平了就最好了。
她冲护卫点点头,跟桐花和芦花交待几句,然后戴上帷帽,几人一起下了马车,走上了茶楼。
她得去试试。
那边等在楼下不远处的腾飞,见人自动送上门去了,不用他再上前去截马车,便也跟在几人身后上了楼。
邓隐宸是有些气不过,特意等在这里,就是想要摆她一道解解恨的。可是看到那女人自己个儿主动往楼上来了,又有些不解,疑惑着这女人找他何事。
武梁上来,在邓隐宸身边站定,向他福了一礼,道谢道:“三月三那天,莱茵寺里路遇歹人,多亏邓统领出手相救。小女子多谢邓统领大恩。”
两个丫头也跟着一同的说着多谢邓公子。
邓隐宸一听就明白了,这是知道事儿败露了,怕罩不住,来明目张胆往他身上栽呢。如今大庭广众的,大家都看着听着,能做证的人可多了去了。然后唐家一寻思,肯定就能想到是他路见不平把人唐端慎给打了呢。
邓隐宸心说你个胆儿肥的女人,你是有多大的脸让爷给你平事儿啊,一次两次利用他,倒利用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了,这就干脆明火执仗地赖上来了?
他略仰着下巴瞧了她一会儿,然后轻笑一声,轻佻道:“谢什么?咱俩谁跟谁啊还用客气的?我已向你家主子讨了你了,你等下跟我回府便是。”
说着便浅浅抿了口茶,一脸的痞想打量着她。她上来想在众人面前座实他的同谋身份,他就在众人面前座实和她有纠葛,看她能怎的。
武梁吓了一跳,下意识就结巴了一句:“什……什么?”
她一脸的意外和惊慌让邓隐宸起了薄薄怒意。果然说什么让他向程二讨人,根本就是耍他。他不把她耍回来,怎么顺得了那口气呀。
“哟,别这么激动,爷从前说了会要你,就是会要了你。”他意味不明道。
桌上其他几位互相瞧瞧,用神色打听着:这位谁呀?
武梁到底很快稳住了神,她自然是不信的,有程熙在,程向腾怎么可能把她送人。只是这趟来得可真不妙,这位不知何事似乎在不爽,自己算是撞枪上了。
她笑道:“邓统领说笑了。”然后施了一礼,自顾自的就要退下。
邓隐宸见她一两句话后见势不妙就想走人,如何肯答应。当下冲同桌那几位一点头,道一声“不好意思,邓某有点私事”,说着话人却坐着不动。
于是同座的几位就知趣的知道是要他们动呢,几位便纷纷说着“邓兄且忙,在下也有事”之类的话,一个个起身退了出去。
而腾飞,一闪身拦住了武梁。
第45章 。男人不好惹
腾飞身后,窗台推拉门被缓缓合上,这廊下便成了一个不封闭的独立大阳台。
武梁明白,做为邓隐宸的“私事”,她是不能现在就走了。她默默转身,看向邓隐宸。
而众人退后,邓隐宸脸上的调笑之色也褪了个干净,他冷然坐着,一脸的寒意,也咄咄瞧着武梁。
在庄子上遇到邓隐宸的时候,他话少,不大理会人,摆的是孤标冷傲的范儿。可能是被那一身貂裘华服的绒绒毛毛给柔化了,高贵是高贵,但他整个人并没有到让人惧怕的程度。
后来莱茵寺里见面,他登高远望,心情似是不错,还微笑甚至大笑来着,让他的人更是平添了此许和煦之态。
但是眼前的样子,只让人觉得从前的印象都作数不得。他人冷脸冷,尤其是眼神,冷得让人只把这阳春三月误成是数九寒冬。
并且那冷意,似乎正是针对她。
短暂对视,武梁有些微的惊慌。
什么意思?之前似乎没有怎么得罪他啊。难道刚才她自以为是说的几句话犯了他大忌讳?
那他不承认有救过她不就完了,说她认错人也好,脸皮厚别有用心也好,不认帐破了她的谎言不就完了?偏他调笑着认下,然后现在呢,这是要现场清算?
武梁心里暗暗后悔。真是作死啊,这位位高权重,不是自己能影响得了把持得住的人,怎么能鬼迷心窍以为他能让咱沾光借势呢?这么冒冒失失凑上来,如今骑虎难下,到底如何是好呢?
她一边寻思着,一边踱步过去栏杆边,靠在栏杆上往下看。二楼到一楼,似乎也不算高嘛。说话起高了调,下面人都听得到,万一有什么冲突她大声呼喊,程家那俩护卫会不畏强权过来救她吧?
邓隐宸看她四处打量,面上有了慌张的神色,这才冷冷开腔道:“说笑?你把本公子的话当成说笑?”
那么多人瞧着,是她自己找上来的。就算是那程二来了,也怪不得他邓隐宸半分。
邓隐宸好整以暇,坐那里等着她开口求他放她走,看她能求到什么份儿上。
人和人的相处很奇怪,中间总横梗着一个东西叫身份。身份相同相近的人相处,你来我往,哪怕怨家对头也好,都是很让人舒服的状态。
而身份不对等的人相处,自有不对等的相处模式。一方心安理得的高高在上唯我独尊颐指气使,另一方就做小俯低奴颜婢骨任人驱使。这也是一种很和谐互补的相处方式。
但让人觉得不爽的就是有的人明明就是奴才身子,偏偏说话做事理直气壮,腰不弯笑不谄。让那明明身份尊贵的人不觉间心虚几分,自动敛起那点儿居高临下的气势去。
邓隐宸心里,武梁就是这样的人。
他讨人不成后仔细回想,越想越憋气。她又有哪里好了,不过就是一个丫头嘛,虽然娇俏些聪慧些灵动些伶牙俐齿些,但她仍然不过是个丫头而已,凭什么见了他无惊无怯随心所欲的,还自说自话利用他?
而他又何至于这般放不下呢,还真傻傻的去讨人?结果自讨了一场没趣。
邓隐宸憋着一股火。他今天拦在这里,就想亲眼看一看,她和别的丫头下人也不会有什么不同!给她个好脸色她能美上天,不给她好脸,煞着她冷着她,她也一样得卑躬曲膝低声下气。
丫头而已,该有的丑态都会有,没什么值得惦记的。还有那程老二,等他知道是自己女人找上门来的,看他还怎么得意去。
邓隐宸冷着脸想着,等着看武梁的表现。
武梁心里琢磨着后路,嘴上还是想软和一下气氛,万不敢一言不合就跟人直接闹崩的。
她斟酌着开口道:“公子说讨了我去,偏我并无听到程二爷有发过此话,公子手边也并无在卖身契,可不就是说笑吗。”
然后她强忍着惧意打量着邓隐宸,又笑着缓缓道:“再说公子眉如刀裁,目似郎星,鼻似悬胆,口若染脂,这般仪表堂堂姿容不凡的美貌郎君,若能常伴身侧,哪怕看着也是赏心悦目的。而我蒲柳之姿,粗鄙丫头一枚,若能跟公子走,怎么样我也不吃亏,我自然是乐意至致……”
邓隐宸见她瞧着自己,一处处的打量评价,象打量评估货物似的不说,还仍是那种无惊无惧的调调,从容不迫轻描淡写着鬼扯,让人心里分外冒火。
他在这儿绷着神呢,而她依然气定神闲,怎么看都是他输了一程的感觉。
邓隐宸怒声道:“你给我住嘴!爷是怎么样的人,用得着你个奴才秧子来评头论足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