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是会信她个小女子行凶多些,还是信唐家污赖人多些?
只怕到时候会有关于唐家人插手程家事了,自导自演苦肉计了……各种说法都会有。
她还让芦花他们到处跑,传播着看到几个满脸横肉大汉把一个什么衣着的公子拖去了后山的谣言……到时候看到唐二那德性,或许就会有好事儿者把听到的事儿说成亲眼所见……于是,你得罪了别人和咱何干。
唐家会当众收拾她么?他们若肯不要脸面,她早就重新投胎了,还能活到现在。只怕为了避嫌,连碰她都不会碰了。
舆论对这些想立牌坊的高门来说很好用,若闹得够大宣扬得够开,以后但凡她一出事儿就让人不由联想到唐家身上去,让唐家以后想沾手谋算她就十分顾忌就更好了。
再说她也已经交待好了人,见事儿不对就往程家报信儿去。倒不是她完全依仗着程向腾对她的那份心,就算对她再不用心,就算再护着唐氏,自己孩儿他生母被当众捉了,他也不至于缩头不出吧?怕老婆怕到这种地步,他也丢不起那个人吧。
今儿他们来的人多,进了山门的多是妇女,汉子们多留在山门外,背着花生了瓜子了地瓜了做着各府等侯在那里的小厮随从生意呢。人多力量大,这也是她有底气的原因。
只是她没想到人家被揍那么狠,要不然她一定担心被人追杀。
——那时候,武梁心里松快,觉得既然唐家没动静任她回来了,那唐二的打就白挨了。
却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人把臂挟上树时,袖中的帕子被人撸了去。
其实早在年前,那什么“订亲表哥”到燕家庄认亲,然后被打一顿送到程向腾手上后,程向腾就恼了。
程家宴上当众挑唆邓五就罢了,邓家也不是好惹的,估记他也没落着好。现在他把人送走了,还追到庄子上去生事?
他不想惹自己老婆孕期郁卒是真,不等于就得一直忍让着舅兄们向他内宅事伸手。
那天约了唐端慎喝酒,包厢里把那个被打残了弄哑了的家伙扔给了唐二,告诉他道:“营里兄弟联合五城兵马司抓贼,捉到了这厮。也没犯什么大事儿,本来打一顿交些罚银就可以提早放了的。谁知这位身无分文,倒直说和二舅兄的邵姨娘私交甚好,说是只要给邵姨娘去个信儿,邵姨娘定会拿银子来赎他的……”
邵姨娘是唐端慎最宠爱的姨娘,也育有一子。程向腾这摆明了你惹我的人我也定会原样返还的架式,才让唐二收敛了。
所以后来武梁在庄子上,才能再没有外人的骚扰使坏。孙二兴不算,那属于内部贱种。
这件事儿两个人悄悄解决,谁都没有往外声张。唐二每每被嫡母妹子问起,都得找各种理由敷衍,相当心烦。
并且他自己心里也十分不爽,觉得这位妹夫是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不是向他保证会对自家妹子好,不是向他告饶求放过那丫头,竟然是当面这般赤果果地威胁他……早晚得让他吃个大亏才好。
所以半路偶遇,他才会一路追着武梁,也是想着让武梁丑态毕露在大庭广众之下,看他程二还怎么遮掩怎么护着。正好出出自己憋的那口恶气。
没想到自己吃了大亏。
唐家公子出了这样的事儿,怎么会善罢干休,自然是要找出凶手来严惩的。
于是邓隐宸又出来告发了。——他早交待好了人做见证,利利索索就把武梁给供了出来。
那人证以个普通游客的身份,将“偶遇”行凶事件的经过细细描述了一遍。虽然没说武梁的名字出处,但人家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样样件件,添油加醋,都引到了武梁身上。
那说辞,明确而详尽,甚至不用等唐二醒来后对证,就能让人推断出是武梁同志下的手没错的。
并且,人家还提供了那女子慌乱间所遗落下的证物:女子手帕一枚。
现在有人证有物证,事情就上升到了另一个高度,再不是普通的“岳家人污赖姑爷的女人以除之”这样的桥段了,而是凶犯伤人,必须得惩治这样的社会问题。
人家唐端慎真真是被打得只剩下一口气儿了,差点人都没救过来呢。不管最初的争端是什么,把人伤成这样,就是恶意行凶。
事实已经摆得很清楚了,于是邓隐宸他们这些同游的故交好友又开始各种推波助澜挑拨离间加激将:堂堂定国公唐家啊,被个姑爷身边的小通房欺到头上去了呀,难道要自己动手,不能堂堂正正去要求程二处置人吗?
……太能了。
于是唐家找上程向腾不依:欺人太甚啊,拿人来偿命啊。
邓隐宸为什么这么做呢?因为他心里很明白,武梁虽然是个从府里遣贬到庄子上去的丫头,但程向腾能亲自送过去的,说明他对那丫头是宠的。那丫头在庄子上过得那么欢实,该出手时就出手,说明她心里是有依仗的。而唐端慎这么偶遇一下就上去找茬,显然是为自家妹子出头的。
得程向腾宠的丫头,他想讨来,他就得把事儿闹大,大到程向腾想护也护不住时,就是他的机会了。
到时候唐家抓住这丫头的小命不肯松手,然后他再出面讨要,基本也就事成了。一来程向腾应该舍不得让她送命,二来以程家和邓家向来面和心不和的关系,程向腾也该会愿意把这个烫手山芋让给他,让他去得罪唐家。
他没不答应的道理。
邓隐宸搅和完了水,见事儿都向着预定的方向走了,想想还是不放心,又叫了腾飞交待,“安排人手盯着唐家的动静,别让人悄悄去动了手。”
万一那唐家不走正道去找程家交涉,还是自己使暗招出手直接找那丫头麻烦呢?大意不得。
想想仍然不放心,又叫住腾飞交待,“干脆派人去乡下,看住那丫头。”京城里虽然盯人容易,乡上有个陌生人容易暴露,但万一这边没盯住漏了人去呢,还是那丫头身边有人才放心。
腾飞道:“属下知道,两边盯着,两边不误,定护五儿姑娘周全。”他多久没听到主子那么长声朗笑了呀,竟站在树枝上就哈哈哈起来,惊飞多少飞鸟知道么。
能让少爷这样开怀的人,能不护着吗。
邓隐宸点头。他让那丫头等着呢,等着他很快就会要了她来。
事儿都安排妥当了,唐家也找程家闹上了。邓隐宸这才找了程向腾,喝茶聊天讨人。
茶过两碗,扯点儿前篇儿,“年前回京,想着走小路顺便赏赏风景,一路就走过了燕家庄。雪太大,找地儿歇脚,谁知正歇在程兄弟家的庄院里,”端茶,“叨扰了,以茶代酒,谢谢程兄弟。”
“邓统领真是客气了,在下只恐下人们招待不周啊。”喝茶。
邓隐宸,邓伯爷府三公子,禁卫军大统领,手下禁军五万。
邓伯府前些年本已相当萧条,慢慢在京城大家中已不入流,直到出了这位邓大统领。邓三公子十多岁时,秋狩场上以一箭三鹿扬名,做了皇上随身侍卫。然后官运享通,一路做到禁卫军统领。
一年前西南边境波国犯边,邓隐宸被皇帝派去西南靖边,做了西南军薛长启大将军的副将,领左路军连连破敌,军功傍身。后来平定波国之乱后,邓隐宸年前被圣上召回,再任禁卫军统领一职。
只是这样的人,既是权臣也是近臣,如今在整个大汤国,说句话那都是相当有份量的,但和他程向腾也无甚交情,这特意请出来喝茶,却不知何事。
程向腾客气着,等着对方开口。
邓隐宸便直言道:“说来惭愧,那日落脚你庄上,有个叫五儿的丫头伺侯,冒冒失失进门,倒把邓某给看光了……”
程向腾闻言一惊,腰身下意识就坐直了。
邓隐宸就哼笑一声,解释了一下当时情形,“邓某连日赶路,便让随从也歇了,自己好好泡着澡也发困。结果那丫头说,以为雪大天冷,不会有人在冷屋子里洗浴,叫两声没人应就进去了。”
饮了口茶,见程向腾绷着脸面色冷硬,便又继续扇风,“邓某向来有些怪癖,最不喜无关的人乱闯,当时恼怒之下,差点戳瞎她的眼睛。”
他顿了一下,等着程向腾问了一句“后来呢”,才又继续道:“谁知那丫头竟不惧,还振振有词说什么‘看都看了,又不是故意的,又不会掉块肉,要不然我给你看回去?’……然后她自己脱光了衣裳。”
无视程向腾勃然变色的脸,回味似的轻笑着,“她倒也有脱光的本钱……”
然后停住不说。
程向腾扬起茶碗,喝酒似的猛把整碗茶灌进去,却没有再问一句后来呢。
显然,已经快点爆了。
邓隐宸便也不再多逗,直接说了重点:“邓某便饶过了她,还答应向你讨了她去,叫她等着……今儿个向程兄弟开这个口,希望程兄弟能够割爱,回头邓某定另择美人以偿程兄。”
说完便轻啜着茶,气定神闲瞧着程向腾,等着他回复。
这一番辞,邓隐宸是揣度过才说的。
那丫头敢在庄子上把人叔嫂堆一堆儿,敢海扁唐端慎,然后自己就在那石丛里脱掉外衫只露中衣,然后再从从容容地把外衫反穿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