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雪亦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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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戈壁,凛冽、干涩。
伊人走了一夜,早已疲惫不堪,步伐自然慢了,两人走了一会,她的脚步已然踉跄,阿雪似乎察觉,忽而停住脚步,转身,面对她,说:“我派人送你回丞相府。”
伊人睁大眼睛望着他,摇头。
“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回去吧。”阿雪继续苦口婆心。
伊人仍然抿紧嘴唇,摇头。
执拗而坚决。
目光澄澈若水晶。
“我都说了,这世上已经没有贺兰雪,你喜欢裴若尘,我相信他会娶你为妾,也会对你好。”阿雪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突然焦虑起来,语速也变快了。
“那不一样。”伊人淡淡回答。
“为什么不一样?”阿雪问:“你仍然可以有一个自己的地方,若尘会让你生活得好好的,更何况,你又那么喜欢他……”
“就是因为喜欢他,所以不一样。”伊人抬眸,打断他的话。神情是云淡风轻的,结论,却那么斩钉截铁。
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无论他做什么,都没有关系。
所以伊人可以任由贺兰雪冷落自己,也不介意自己做他众多姬妾中的一名。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变得计较。
因而,伊人不可能去当裴若尘的妾。
她只是不在乎,并不是真的代表可以委屈自己。
“更何况,我答应你的。”伊人望着阿雪,又加了一句。
答应过你,永远不会遗弃你,要为你施肥、抓虫,等你长大。
说这句承诺的时候,伊人表现得如此淡定简单。
便如欠债还钱一般,说过的话,便要兑现——这是她的原则。
尽管,这样的原则,许多人已经不复有了。
阿雪微微怔忪了片刻,然后神色一肃,正打算继续义正严厉辞地否认自己的身份,那茫不见人的戈壁远处,突然出现了一队骆驼。
阿雪见到骆驼,便如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脸色刹那间变得异常难看,他猛地转过身,也不理伊人,拔足便走。
只是,远处的人显然已经看见了他。
只见一个灰衫青年骑士拍马而出,马蹄翻腾,转眼便到了阿雪和伊人面前,然后他扳鞍下马,二话不说,单膝扣在了阿雪面前,又急又喜地说:“王爷,易剑终于找到你了!王爷平安,真是佛佑天朝!”
“我都说过,我不是王爷。”阿雪几乎气急败坏了,“你们为什么还要阴魂不散!从今以后,贺兰雪已经死了,不在了,你们不要再找我了!”
说完,他又郁闷地自语道:“难道我的易容术有那么差?”
易剑闻言,非但没有笑,反而一本正经地回答道:“王爷的易容术自然天下无双,只是王爷身上的气度风仪,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你认出来有什么稀奇!”阿雪瞪了易剑一眼,忿忿道:“我奇怪的是,为什么这个小傻瓜也能那么快认出我来?”
伊人见阿雪说到了自己身上,连忙将目光从易剑身上移开,很茫然的望着阿雪,反问道:“啊,你有伪装吗?”
在脸上涂抹点东西,把自己装丑点就算易容术啊?
阿雪当场气绝。
易剑听着,也觉得好笑,可是忍了忍,仍然一副义胆忠贞的模样,说:“王爷,那日的刺客已被王先生擒获,黄帮主也已经按照王爷的吩咐,找到了十一的下落,至于王妃——属下向丞相府的人打听到说,她……”
“不用打听了。”阿雪不耐地打断他的话道:“还有,谁让你们去擒捉那个刺客了?放了,立即放了!”
易剑却一脸为难的样子,踌躇道:“王先生已经审问出了背后的主谋,是——”
“我知道。”阿雪的脸色变得更难看,语调阴沉地说:“这件事,从此以后不要再提。让那人带话给他的主人,就说,我已经死了。从今以后,那个让她提心吊胆的贺兰雪不会再出现了。”
说完,他也不等易剑分辨回答,转身,拂袖而走。
伊人困惑地看着贺兰雪的背影,又回头看着依旧跪在地上没有起身的易剑,想了想,走到易剑的前面,蹲下身,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人。
“喂,你知不知道,你长得很像梁朝伟诶。”她饶有兴致地说:“不过,看着比梁朝伟忠厚一些。”
易剑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位与王爷同行的女子: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眸色分明,面容周正,睫毛蝴蝶般眨巴着,很突兀地出现在这荒芜的戈壁中,清新得有点始料未及了。
就像不属于这个世界一般,是水墨画里的那一抹蓝。
“谁是梁朝伟?”易剑果然是老实人,也爱屋及乌——因为尊敬自家王爷,也顺带尊重王爷的同行人。
伊人抿抿嘴,知道这个问题挺难回答,索性略了过去,冲着贺兰雪的背影努了努嘴,又问:“那主谋是谁啊?”
易剑当即闭口不言,肃颜道:“王爷说不能再提,属下也绝不再提。属下不能违背王爷的意愿。”
“可他说不让你找他,你却还在找他啊。”伊人很不解地反问道:“这样算不算违背?”
易剑闻言一哽,当即答不上话来。
再看面前的女子,面上的困惑却不似装出来的,好像是真的不理解一般——真是看不出真假。
好在伊人从不穷追不放,顿了顿,她笑眯眯,继续问道:“主谋的人是容皇后吗?”
“你怎么知道?!”易剑讶异地叫了声,话音匍落,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嘴巴顿时抿得像一条线。
伊人呵呵一笑,很自然地伸出手去:“我叫伊人。”
易剑真是一个坦白的老好人,伊人觉得,她可以勉为其难地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易剑正在郁闷,听到她的自我介绍,又是一惊:“你就是王妃?”
就是王爷特意吩咐他们关照的王妃?
易剑当即行了一礼,那只手,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握的。
伊人讪讪地收回手,左右拍了拍,似拍掉灰尘一般,然后站起身,迈步向贺兰雪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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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雪走得并不快,他既已知道易剑他们一定会追上来,也懒得继续玩失踪了。
伊人跑得气喘吁吁,终于在离出发地两千米的地方,赶上了贺兰雪。
匍到他身边,伊人便伸出手,大啦啦地挽着他的胳膊,整个人挂在他的身上——大口呼吸。
堪比百米赛跑的速度啊。
贺兰雪低头看着她红扑扑的脸,忍了忍,并没有甩开她。
不知为何,现在见到伊人,竟有一种见到亲人的感觉。
可说起亲人,贺兰钦是他的亲人,贺兰淳也是他的亲人,甚至于容秀,也是他的嫂子。
他们却显得那么遥远。一个个,坐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上,雍容华贵,宛如神仙中人。
只可望,不可及。
只是旁边这个似乎迷糊,似乎一无是处的人,却以最朴实的亲切,对他不离不弃。
“其实,她也是不得已吧。”被贺兰雪拖着走了一会,伊人回过气来,没头没脑地冒了一句。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视线注视着前方,神色平静若水。
贺兰雪愣了愣,然后回头怒视着紧跟其后的易剑,易剑连忙摆手,一脸惶恐,用表情解释:“王爷,绝对不是我说的!”
贺兰雪自然不信,仍然瞪着后面无辜的易剑,伊人则自顾自地继续道:“她已经是皇后了,不是么?身为皇后,总会有一些不可为而为之的事情。你不要太伤心。”
伤心得,甚至不肯承认自己。
“我没有伤心。”贺兰雪终于不再用目光谋杀易剑,回过头,闷闷地说。
易剑赶紧用袖子抹了抹汗,长呼了一口气。
“会伤心的。”伊人的视线转到贺兰雪身上,极认真地反驳道:“你还是喜欢她的,只要喜欢,就会伤心,我明白。”
不相干的人,永远不会伤你。
伤你最深的,往往是你爱的人。
贺兰雪不
语,半响,方道:“从此以后,不喜欢了——其实离开京城的时候,就已经决定放下了。”
可花了那么大的代价离开,是否,又真的能放下?
伊人笑眯眯地望了他一眼,洞悉而清淡,没心没肺。
似乎真的被贺兰雪的说辞说动了,可眸底,却是了然的沉静。
第一次,贺兰雪有种被人看穿的感觉,那感觉如此奇怪,以至于他不得不继续辩白道:“其实对容秀,一直是我一厢情愿。当初她入宫,我原本可以阻止的,却没有。是我先伤她,她对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伊人浅淡地望着他,似听未听。
而跟在后面的易剑,因为离得近,所以全数听进耳里。
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惊诧。
想不到王爷有一天,会主动向另一个女人,提起容皇后的事情。
而那件事,曾一度,无论在逍遥王府,还是在整个天朝,都是一个禁忌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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