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先生已经出山,正在赶往绥远的路上。”易剑肃声道:“王先生着人带话给王爷:以退为进,再求后发。”
“知道了。”贺兰雪微微点头,淡声道:“那个刺客,可以放了。让他回去告诉皇帝,当我知道小容来刺杀我时,我是怎么难过,怎么痛不欲生,以至于隐姓埋名。”
“不出半月,世人都会知道容皇后为保全容家,派人刺杀逍遥王,从此逍遥王销声匿迹。”易剑躬身道:“王爷放心,三月之内,属下不会再出现在王爷面前,暴露王爷的行踪。”
“无所谓暴露与否,反正我们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你像以前那样守在我附近,反而更不会引起那人的怀疑。”贺兰雪沉着地吩咐道:“我只是想告诉那人,我有心归隐,那就足够了。”
“不过,王爷又是如何知道,那刺客并不是皇后派来的,而是皇帝栽赃的呢?”易剑终于小心地问出自己心底的疑惑。
“他哪里知道,小容若要杀我,何必派刺客,她只要说一句话,我又焉会不为她而死。”贺兰雪说着,眼角渗出一抹邪魅至极的阴冷:“皇兄,别逼人太甚,我也有忍无可忍的时候。”
……
……
……
……
易剑仰面,看着整个气质为之一变的逍遥王,脸上并无惊奇之色,反而有种莫名的欣喜,欣喜并仰慕。
这才是十二岁便舌战诸学士,震佛学大师,惊天下英才的三皇子。
这才是十七岁出使冰国,谈笑间傲视险境、消弭战祸,让冰国女王倾心爱慕,不惜下嫁的逍遥王。
这才是五年前,站在庙堂之高,对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一字一句地说‘他若负你,我便收回这江山’那
意气风发,神魔无阻的贺兰雪。
易剑几乎有点感谢皇帝的多此一举了。
若不是他派人来试探王爷,若不是他蓄意挑拨王爷与容皇后之间的关系,他又怎么会重新见到王爷的绝世风采?
“还有一件事。”顿了顿,在易剑准备转身退开的时候,贺兰雪再次开口,“好好保护她。”
“她?”易剑愣了愣,目光一转,很自然地停留在那个在大床上蜷着身子,呼呼大睡的伊人,随即了然:“王爷放心,属下一定会全力保护王妃。若她有丝毫差池,属下定会提起脑袋前来相见。”
“不用,像对待我一样对待她就行了。”贺兰雪淡淡地说完,话音一转,又想起什么,遂问:“月季呢?”
易剑低下头,又有擦汗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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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人醒来的时候,贺兰雪仍然坐在桌边,仿佛一夜没有动过。
她坐起身,很不雅观地伸了一个懒腰,挺礼貌地打了声招呼:“早啊。”
然后,她用拳头揉了揉眼睛,等拳头挪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水红,深红和粉红。
贺兰雪闲闲地将竹篮放在床上,很漫不经心地说:“易剑准备的,不过是假的,等到了花季,再找真的送你。”
伊人恍若未闻,只是怔怔地看着面前那一竹篮绢花,丝绸扎成的花朵,逼真而娇艳,仿佛真的能闻到花的芬芳——怒放如心花。
“怎么?”见伊人久久不语,贺兰雪眉毛一挑,撇嘴道:“高兴傻了?还是嫌弃它是假的?”
伊人这才抬起头,扒拉着将竹篮抱在怀里,然后扬起一个无比明媚的笑脸,甜甜地说:“谢谢。”
这一次,轮到贺兰雪开始发怔了。
他原不知,一个人的笑,可以明灿若此,好像真的能看到一条隐秘的线,缠缠绕绕,系在全无伪装的真心上,连虚伪的矜持都不曾有。
如此,富有感染力。
连这间阴潮的房间都明亮了许多。
他忽而想起,许久以前,他费尽心思,几乎冒着生命危险,为容秀取来雪芝,当他满怀憧憬地捧到她面前时,容秀只是笑,或许激动,但笑容是那么高贵含蓄,谢意也是如此吝啬微小。
可面前的女子,只一捧绢花,便能换得她全部的感动与欣喜。
伊人太容易知足了,她的欢欣,让贺兰雪莫名地反省:自己给的,真的太少,少得,配不上她这样的笑。
可是对伊人而言呢,她的想法却实在很淳朴:贺兰雪真是可爱,竟然真的相信月季就是玫瑰。不过,饲养员的额外善心,很难得啊很难得。
所以,她笑得格外快乐,如此而已。
……
……
……
离开客栈后,贺兰雪重新变成了阿雪,在绥远边镇的一个小村庄设馆行医。
所谓的设馆,自然不是鞭炮阵阵的开张大吉——边远的地方,一个医馆,无非是齐整点的茅屋,门前摆放着许多并不太贵重的药材,皆是贺兰雪亲自采摘。
贺兰雪固然没有专程学过医,只是他自小天纵英才,看书极杂,对医学方面也略有涉及,而且平日里接触的,都是名重一时的太医,耳濡目染之下,其医术比起民间的赤脚医生,自然高明了许多。
所以,自开张伊始,他便受到了左邻右舍的欢迎。
而易剑那些随从,也在贺兰雪安顿好后消失不见,至少伊人没有再看见过。
没有仆人,没有厨师,貌似也没有什么钱——
她发现,此世的大夫真的很穷,无论多复杂的病,都只收取极少的银子,绝对是穷人阶级。
最开始的时候,伊人还没有意识到他们很穷,易剑临走之前,好歹将柴米油盐都采购得差不多了。
还特意雇了一个邻家老婆婆帮忙做饭,再怎么着,也不能让王妃亲自做饭吧?
日子本来还行,可偏偏贺兰雪是一个心软的人,看见有困难的病人,就垫钱买药赠银子的,那小小的钱箱,马上就见底了。
☆、VIP010 好梦,伊人
一大早,帮忙做饭的老婆婆就向伊人要买菜钱了。
伊人慢悠悠地挪到钱箱前,看着空荡荡的箱底儿,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何况,她和“巧妇”隔着十万八千里远。
不好意思地送走了做饭婆婆之后,伊人顶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坐在床上发呆。
她这才正儿八经地体会到:什么叫做人间疾苦堕。
瞄瞄对面的卧室:窗棂已经支开了,床榻上的棉被叠得整整齐齐,贺兰雪已经起床了。
——这间小小农舍有两间卧室,面对面,她与贺兰雪一人一间。中堂大厅是贺兰雪问诊赠药的地方。后堂则是厨房与柴房。
在钱被贺兰雪败光之前,两人的生活基本是:贺兰雪治病救人,伊人睡觉发呆顺便帮他跑跑腿,晒晒药。
现在,没钱了,可怎么是好?
伊人坐了一会,暗暗下定决心:不能继续懒了,她要振作!
振作!
Fighting!
还是先去开门迎客吧。
中堂大厅的桌上放着一些散乱的铜钱,贺兰雪不会理财,每每有收入,他便顺手放在桌面上,需要用时,便去拿。
拿惯了大把银票的人,自出生起就挥金如土的人,对这样的零钱,确实没有分寸。
伊人能理解。
她拿了一个小布包,将零钱全部收集了起来,然后跑到院子里,想把现在的情况对贺兰雪说一声。
走到院门口一看:冬日的薄雾已慢慢地散去,贺兰雪只身站在荒草凄迷的庭院里,修长的手指摆弄着簸箕里的干药材,姿态闲闲,很宁静地模样。
伊人突然又改变主意了,她觉得,贺兰雪将钱箱交给自己管,钱箱就是自己的分内的责任。她不能什么都指靠着贺兰雪。
毕竟,他已经不是国之蛀虫,那个家有万贯的逍遥王爷了。
伊人突然又想起什么,回到自己的房间,从一件旧衣服里掏啊掏,掏啊掏,好容易掏出了一张银票。
一百两的银票。
当初裴若尘给她的‘私房钱’。
她重新有了底气,也不惊扰贺兰雪,自己悄悄地出了后门,开始‘厨房大采购’。
有了与武爷风餐露宿的经验,伊人对古代的物价好歹懂一点,不过,这种边境小地的市场不比现代超市,卖东西的商铺并不多。
她买了一小袋米,正要哼哧哼哧地搬回去,走到门口,就听见临街有摊贩叫道:“这不是阿雪大夫的娘子吗?”
“阿雪嫂子,别走,这把菜带回去吃吧!”
“阿雪嫂子,我这里是新鲜的白菜,拿一颗走吧!”
……
伊人的手里很快堆满了各种青菜小果子,她眨眨眼,突然觉得受欢迎的感觉还蛮不错的。
看来,贺兰雪是一位深入人心的好大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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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雪晾晒完草药,见伊人的卧室门紧闭,还以为她没起床,走了没几步,突然看见厨房那边飘来大量的浓烟。
第一反应就是:难道失火了?
赶紧拎了一桶水去救火,钻进厨房一看,就看见灰头土面的伊人。
正在灶前被浓烟呛得噗噗噗乱咳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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