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描述的一切似乎真实发生在眼前一般,贺兰雪的脸色有点泛红,他的呼吸也开始变重。
阿奴缓缓地站了起来,她轻轻地绕到贺兰雪的身后,细长的手臂水蛇一般缠上他的脖子。
香葱般的手指轻抚着他的喉结,小指轻动,一枚长长的银针从指缝里慢慢地透了出来。
银针针头泛着黑光。
“夫君,我本不想杀你,只可惜,你占了主人的道。”阿奴梦呓般的声音继续响在他的耳畔,那针头,几乎挨到了贺兰雪的皮肤。
贺兰雪方才已经迷离的眼睛,突然变得无比清明,正在阿奴就要用力按下去的时候,他眸色一冷,拽住了阿奴的手,在她猝不及防之际,左手稍用力向后扭去,那长针,堪堪划过贺兰雪的发丝,刺入了阿奴自己的手臂。
“你……”阿奴一阵惊诧,往后退了一步,不解地望着他,“你没有被催眠,为什么?”
“知道了你的身份,我又怎么没有防范?”贺兰雪一面说着一面从耳朵里掏出两团棉花团来,而床榻前的帘幕中,也窜出了一只白毛金尾的小貂,冲着阿奴呲牙咧嘴,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小白,下去。”贺兰雪挥手赶开了突然激愤的小白,转而面向着阿奴,淡淡道:“你中了自己的独门毒药,以你的谨慎,解药应该没有随身带吧。告诉我伊人现在怎么样,我放你回去。”
阿奴的容色已经有点青白,淬上剧毒的毒针已经发挥了它的药效,瞬间传达全身。
若不是她自小与此类毒物为伍,只怕早已经倒下了。
换成贺兰雪,应该见血封喉。
可即便如此,她显然没有受威胁的习惯,阿奴低下头,有点楚楚可怜地笑笑,却无惧意。
“你不打算回答吗?”贺兰雪皱了皱眉,问。
阿奴抬起头,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夫君在奴家面前这么关心姐姐,奴家会吃醋的,又怎会回答?”
“好,那你告诉我另一件事。”贺兰雪凝视着阿奴,一字一句问:“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奴又是一笑,笑容是那么暧昧不清,让贺兰雪本来坚定的猜想,再次充满疑虑。
她没有回答,而是软软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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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奴被囚在了天朝?”在阿奴被俘的第二天,炎寒已经收到了跟踪者递来的消息。
“是,阿奴姑娘本想刺杀雪帝,却失手反被雪帝所擒。”跟踪的人敛眉道:“不仅如此,阿奴姑娘中了仙媚派的独门毒药,现在还昏迷不醒。天朝的御医皆束手无策。”
“天朝的御医当然束手无策,普天之下,唯一的解药在朕这里。”炎寒锁眉轻道,“你下去吧。”
那人躬身退下,炎寒独自呆在暗处,坐了许久。
中了仙媚派的毒,即使是仙媚派的掌门,也顶不过半月。他必须快点把解药送过去。
只是,贺兰雪会肯吗?
阿奴从未失手过,以至于炎寒以为,她是永远不会受伤永远不会离开的。
原来,也不是。
为今之计,他不能轻举妄动反而引起贺兰雪的警觉,炎寒又坐了一会,终于站了起来,他低头弹了弹衣襟上细微的灰尘,似乎弹掉阿奴带给自己的不安,然后,款步走出。
今天,他还要见一个很重要的人,所以不能受到其它事物的影响。
时日尚早,那人还没到。
炎寒信步走了一会,可是心绪始终不能平静,他抬头望了望亮得刺眼的太阳,突然发觉:盛夏从来没有如今日这般让人心烦意乱过。
脚步慢移,不由自主地,再次来到伊人所在的小院前。
伊人已经从上次的虚惊里康复了,炎寒也没有再如从前那般囚着她。她还能端着椅子躺在树影下晒太阳。
炎寒透过婆娑的树影朝伊人望过去,伊人果然如往日般侧躺着,一动不动,睡得正熟。
阳光透过树叶,细细碎碎地洒了下来,落在伊人的脸上,有种波光粼粼的感觉。
炎寒的脚步很轻,轻得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停在伊人的面前,看着那张秀气而干净的脸,忽而有种奇怪的错觉:自己真的认识过伊人吗?
从一开始的一见钟情,到如今,看着这样的眉,这样的眼,这样轻颤的睫,炎寒有点困惑了:自己真的认识过她吗?
阳光下的伊人透明得仿佛童话中的拇指姑娘,是那么纯粹自然,一触即破。
炎寒久久地望着她,被一种无力感和疲乏感侵袭着,直抵全身。
他确实不曾认识她,也将永远触手不及。
炎寒伸出手去,五指成箕,罩在伊人的脸上。她的脸于是拢在了阴影里。
伊人似有所察觉,微嘟的嘴唇吧唧了一下,然后转过头去,堪堪躲开炎寒造成的阴影。
炎寒微微一笑,手顺势落下,抚在她的头发上。又如蜻蜓沾水一般,疏忽离去。
伊人一直没有睁眼。炎寒已经转身。
他没有注意,伊人的搁放在椅侧的手指,一直小心翼翼地刮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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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午后,炎寒等的客人终于来了。
在会客厅,炎寒已经收拾起全部的情绪,重新做回一个无坚不摧、无所不能的炎国皇帝。
客人转身的时候,只见一个身穿黑袍的男子,领口与袖口间镶有金边,袍带也为金色,一条盘龙的绣花图案低调而威严地绕于腰间。而男子冠玉束带,高大的身躯如临渊而立的石像一般,随随便便走进来的姿势,已经让人有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
来人心中暗惊:炎寒果然是一个强势的人。
“柳公子,上次冰国一别,别来无恙吧。”来人正在思忖,炎寒已经率先开口。
他等的客人,正是割据了夏侯封地,正与天朝针锋相对的柳溪。即柳色。
“陛下日理万机,还能记得在下,实在是在下的荣幸。”柳色已经不复当初那个青涩的少年,在一年来官场的摸打滚爬中,在裴若尘当政时喧天的权势下,他已经迅速成熟。脸上再也不会出现柔弱与犹疑,是那么游刃有余,从容不迫。
“柳色公子给人印象如此深刻,又岂是轻易忘得了的?”炎寒淡淡回答:“只希望这次会面后,柳公子给朕的印象会更加深刻。”
柳色立刻肃颜,他们都不需要拐弯抹脚。
“夏侯会全面起兵,纠集遗留的裴党攻击贺兰雪,以协助陛下南扑天朝。天朝本就岌岌可危,贺兰雪当政不久,根基未稳,如此内外夹击,天朝一定会分崩离析。到时候陛下取天朝以北的五省十四地。而夏侯则要包括京城在内的剩余七个省。”柳色侃侃而谈,眉宇间意气风发,好像天朝已经是一条被宰杀好的牛羊,他们已经拿好了刀具,就要将它分割。
炎寒神色未动,似乎一点也没动心的样子,“柳公子愿意帮忙自然是好事,姑且不说事后如何处理疆域。朕曾与冰国女王冷艳有协议,若天朝率先攻击炎国,她才会施以援手。而此番炎国反扑天朝,只怕会引起冷艳的反感。而且以冷艳与贺兰雪的关系,不得不考虑一个极大的可能:冷艳会出于同情和道义,出兵帮助天朝。如果局面发展成那样,炎国也是腹背受敌,还要深入敌后千里作战,到时候左右之拙。夏侯若是反悔,炎国的处境岂非很危险?”
“夏侯怎会反悔?陛下多虑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夏侯不是一直相当渔翁这个角色吗?而且他先叛息夫人,后叛贺兰淳,再叛裴若尘,这样一叛再叛的人,有什么诚心可言?”炎寒冷冷地问。
“这样的合作,诚信与否本来只是一个笑话。唯一能依赖的,只有双方的利益,共同的利益。”柳色面对这般质疑,并没有表现出多气愤。毕竟这样的大事,炎寒有谨慎的理由。
“哦,说说看,让朕拿什么来信你们?你们又如何确保炎国的利益?”炎寒眯起眼睛,漫不经心地问。
“陛下如今担
心的,无非是冷艳的态度,可是陛下难道忘记了,夏侯的儿子是谁?”柳色淡淡道。
“夏玉?”
“不错,正是夏玉。虽然他被冷艳架空,几近软禁,可陛下别忘记了,他还是冰国的王夫,是冷艳公诸天下的丈夫。冷艳固然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却始终是个女人而已。只要是女人,就不可能斗得过男人。”柳色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神有种残忍的快意:“当年息夫人那般惊才绝艳,到头来,不一样被群男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吗?”
“到底是被男人玩于鼓掌,还是将男人玩于鼓掌?”炎寒下意识地接了一句,不禁怅然。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皇炎子昊,想起了自己一直被冷落的母亲,想起小时候,那么多日日夜夜,父亲会盯着一张没有生命的画像发呆却不肯正眼看他这个鲜活的儿子一眼。
为了炎子昊闲暇时的一瞥,也为了让自己母子俩不被遗忘,炎寒一直很努力,他努力做到最好,做到让所有人惊叹,做到炎子昊再也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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