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忽然起风,天也冷了,阿嫣叫醒盼儿生火,自抱了被子给抚悠加上。抚悠梦中觉冷,已缩成个团,感觉有人,迷糊糊问了句:“怎么这样冷?”阿嫣边为娘子掖好被子,边道:“外面下雪了,加一层被子,一会儿就暖和了。”抚悠蜷了蜷:“雪?这都三月中了……”反常的天象会不会是不详的预兆?
三月的雪,下得很厚,山峰、河流、平原上一片茫茫,营帐仿佛盖了茸茸的翻边胡帽,穿银甲的将士淹没在大雪中,就像五年前她和阿娘扶灵回长安时一样,李忧离说:“我在长安城外见着你们,你们身着麻衣,仿佛淹没在雪中一般。”那么,抚悠想,三军缟素是为谁呢?
三军缟素……能为谁呢?
抚悠怕极了,她拼命跑向李忧离的中军帐,却怎么也跑不到,撕心裂肺的呼喊亦被风雪无情地淹没。忽然,跌了一跤,她醒了——意识醒了,却动弹不得,她知道,这是被鸠盘茶魇住了!
……
“娘子醒醒,快醒醒!”阿嫣将抚悠摇醒时,那股难受的心脏下坠的感觉终于停了,当然,尤还颤了颤,叫做心有余悸!“亏你把我叫醒。”抚悠捂着心口道。阿嫣不知抚悠为何有此说,也管不了那么多,只是拽了抚悠起身:“娘子快起来!”抚悠刚醒,可是有些恼了,心道:“你叫醒我便罢了,这大半夜的,拽我起来作甚?”方才那全身的冷汗乍离了温暖的衾褥,十分之冷,抚悠怒道:“这是做什么!”
阿嫣边为不配合的抚悠裹衣裳边急急地道:“奴婢也说不清,岐王府来了人,叫娘子赶紧跟他们走!”抚悠脑袋还不大清醒,呆呆地想,这还是梦吧!好在她已不反抗,阿嫣和盼儿七手八脚地给她套上了一件岐王府近卫的衣裳,对外面道:“可以进来了!”呼啦啦进来好些人,抚悠见有阿娘、阿舅、九娘、思慎,还有岐王府库真安修明和两个不认识的与她同样着装的人。另有婢女将收拾好的包袱递给思慎。安修明上前道:“娘子莫惊,听我解释。我们得到消息,辛酉仁明日要将娘子的身份告到至尊那里去,我与姬先生商议过了,带了两名亲卫出府,将你和思慎换出去,然后我和思慎一道送娘子出城,去河北找大王!”
抚悠这下彻底清醒了,清醒过来第一句话却是抓住贺兰氏道:“我走了,阿娘怎么办?”
贺兰氏甩开她的手:“这种时候能走一个是一个,哪有一起留下受罪的道理?再说,怎么会是辛酉仁要告你,必定是背后有人指使,那人是用你威胁岐王,要我一个老妇什么用!”
安修明催道:“夫人说得对,娘子快走吧,我今夜出府这事瞒不了多久,他们明日找不见你,必然联想此事,会派人四面八方洒下消息要将我们截住。早走一步就少一分危险!请娘子速决!”
抚悠看看众人焦切的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
长安已经宵禁,三骑飞驰在雪月长安空旷的街道上,抚悠心头的火却似能将风雪逼退三尺:想不到他们这么快就动手了,也许以后的事,会一件赶着一件,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忧离还在河北,还有未结束的战事,他们已经要在背后捅刀了,怎么办?
安修明与相熟的门卒打过招呼,故出光化门时,门卒只是举火把在三人面前虚晃了一下,虽换了两个人,却只做未见。三人顺利出城,一路向东狂奔而去。直到第一次下马休息,抚悠坐在毡上,思慎倒了水给她,又拿出一块凉了的胡饼,道:“娘子将就着吃吧,见到大王就好了。”她心中明白,眼中却茫然:“思慎,这竟不是梦吗?”五年前,她在梦中离了长安,这次人虽是醒的,却清清楚楚地觉得比梦还像梦!
思慎无法回答她。抚悠喝了口凉水,道出心中疑惑:“你们今夜才知道辛酉仁要告发我,怎么那么快不惊动任何人就拿到了准许夜行的文牒?”“犯夜”之罪无论被武侯卫、御史台还是长安万年县抓住都可以直接射杀或杖毙,并非小事。
思慎解释道:“娘子有所不知,夜间通行按律需左右武侯卫、御史台及雍州府出具文牒,但大王身兼左右武侯卫大将军、雍州牧,此二处文牒皆出岐王府,虽有御史台不在大王管辖之列,但大王掌国之征伐,时有军情紧急之事,因此御史台左右巡使也唯岐王教令是从,所以,这夜间准行的文牒,岐王府一手便可操办了。”说起此事思慎甚为骄傲,又笑言道:“宫里得了至尊的敕令还要找左右武侯卫、御史台及雍州府三处换文牒,就此通行文牒而言,王府的教令可是比至尊的敕令还要快还要有用呢。”
思慎这样说笑也是想让抚悠轻松愉快些,可抚悠却不那么想,她想的是:如果她是相王,是御座上那人,她也会觉得“岐王的权力,有些大得可怕”,所以这个时候一定不能被人抓到把柄!
“走!”胡乱塞了半块饼,抚悠攀鞍上马,斥一声,绝尘而去。
长安距洺州千五百里,最紧迫的军情要求五百里一日,三日到达,李忧离之前与抚悠鱼雁传书,当然也是动用了身为岐王的一点小小私权——用最快的驿马送信。安修明持有岐王府印信,三人只要赶在擒拿他们的命令之前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动用驿马,而那道命令怎么也得比他们慢上一夜一日,虽然抚悠终究是女子,体力不及安氏兄弟,稍稍拖累,但咬牙坚持,必定能在危险追上之前到达。
三天四夜,抚悠这辈子没在马背上经历过如此持久的颠簸,想将事情理一理,却丝毫不能,倒是切切体会到所谓“国之战神”的李忧离吃了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苦!倒也奇怪,他生来娇贵,是怎么受得了这些的?如此想来,愈加憎恨朝中那群只图享乐、只为私利的小人,决意要与他并肩作战,直至胜利!
到达晋军驻扎在洺水南岸的军营时,是三月廿日,正午。
河北前几日也下了雪,这几日化了,只有山顶、树顶、帐顶还都顶着白帽,在正午的阳光下照得十分耀眼。晋军营地十分整素,但走在其中,却觉十分异常,说不出的异常。
“兄长,我怎么觉得哪里不对……”思慎在后面小声嘟囔。安修明斥他道:“少浑说!”自己却也皱了眉,心下忽然七上八下。三人一行入营的消息早有人传到岐王帐中。抚悠以为李忧离会迎出来,但见到的却是仿佛永远笑容可掬的乔记室。这她不介意,虽然他只有欣喜若狂才对得起她不到四天四夜便赶了千五百里路来寻他,但岐王在军中要保持镇定威仪,这她也十分理解。
可是乔景脸上没有笑容,她就很介意了!
“怎么了?你怎么这身打扮?”安修明冲上前扼住乔景的手臂——他身上披着白麻。
乔景面如死灰,举袖拭泪,哽咽道:“进来拜见大王吧,你们来的巧,明日正是头七……秦娘子……”修明、思慎瞬间面无血色,与乔景一齐望向抚悠,不知如何与她解释。
抚悠呆立风中,脑中一片空白,她努力想回忆起些什么填补这空白带来的恐慌无措,却想起……
他说:“打仗这种事,只有老天说得准,也许一百次都平安无事,偏有一次……”
他说:“山间风疾,三月夜冷,不见卿卿,忌欲均死。”
他说:“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他说:“陈王拿着我王妃的‘聘定之物’,我却没有,我怎么能没脾气?”
他说:“你只能是我的王妃。”
他握了她的手,捂在胸口,那么暖。
……
他说:“阿璃,做我的王妃!”
誓犹在耳,暖尤在心,怎么会?怎么会!
这是梦!
这一定是梦!
抚悠镇定地自怀中摸出金梳,合掌紧握,梳齿刺入肌骨,却不觉疼。她终于可以长长出一口气,对自己说:“这确实是梦啊!”思慎反应过来,冲过去掰开她的手,掌心已血肉模糊,黏了血的金梳落入雪中,金红刺目,血滴答滴答往下淌。思慎急道:“快找人来给娘子包扎!”抚悠笑了笑,想对他说:不用担心,这是梦啊。张嘴却只轻轻呼出一字:
“疼……”
作者有话要说: 中篇完
啦啦啦啦啦啦
完结篇就要开启啦好鸡冻233,正好明天我请了一天假就要回家了,所以先停在这里吧
大家假期有什么计划呢?
吃喝玩乐?哈哈,祝玩得愉快(*  ̄3)(ε ̄ *)
然而,我要加班写材料……
anyway,10月8日下午3点(时间不变哟)准时归来,希望大家继续支持(づ ̄ 3 ̄)づ
爱你们,记得10月8号回来哟,谢谢谢谢
☆、破阵乐
天刚擦亮,晋军已经埋锅造饭,有条不紊地准备起来。二月以来,晋军势如破竹,以不到两月的速度收复了除洺州以外河北丢失的十三州和河南四州,分割了汉东军与齐州贼寇,如今的洺州城就如同当日的洛阳,已是一座孤城。仗打到这种程度,值得庆贺,如果不是他们把主帅的命丢在了那条浅浅的洺水。
王疆蹲在灶旁,看锅内羊肉翻滚,白花花的羊汤鼓着泡,甚是诱人。这顿羊肉本该是攻克洺州,俘虏邢铧,尽复河北的庆功宴上的犒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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