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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解忧思 (橘阿甯)


  就连小小的柳絮都有着令人艳羡的典故:骄傲高贵、曾言“一门叔父,阿大中郎;群从兄弟,封胡遏末”的谢夫人道韫,因一句“未若柳絮因风起”而获得叔父的欣赏和世人“咏絮之才”的美誉。辞章、音乐、远游的思绪、女子的才情在万物复苏的春季如潮而来,抚悠一次次扬起手腕,踏着绿浪催马疾行。
  长安,已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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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半月前。认识却不相熟的粟特人塞给她一小包迷药和半枚波斯金币,夜里抚悠从李忧离给她的金币中翻出那枚也是一半的金币,两相对照,恰是一枚,而那包药粉的纸片上只写了一个“绮”字。抚悠明白这是一种暗号,那粟特人向她表明了谍人(间谍)的身份,并暗示她将药粉下在绮斯丽的饮食中。
  入夜,服食了迷药的绮斯丽睡得昏昏沉沉,抚悠只留一盏暗暗的灯,惴惴等候,那粟特人果然如约而至。简单向抚悠表明了身份,康施惠便道:“娘子先什么都不要问,只听我说。”抚悠点头。
  康施惠道:“绮斯丽,或者应该说是契苾那忠盗取了岐王写给娘子的《闲情赋》,他认为这是娘子背叛突厥的证据。所幸绮斯丽偷出的那张是行草笔法,玉都兰等人并不识得,又幸而他们找了我。陶赋虽然不是通敌的罪证,但必然会引起他们的怀疑,尤其是玉都兰,他一定会穷究娘子到底接受了谁的示好,这就麻烦了,所以我并没有照念,而是信口编了晋、赵各州府的人口赋税。虽然玉都兰和契苾那忠都对我的话半信半疑,但一来他们找不到第二个能看懂行草之人,二来他们行窃盗之龌龊在先,恐不好直接质问娘子,所以我判断他们还会安静观察。我已将当时所说,和剩余的都写在纸上,娘子只需用突厥文照抄一遍,过几日拿给他们,就说是娘子被放回前夜,一个不相识的华人塞给娘子的,娘子之所以没有立即拿给他们,一是要将华文译成突厥文,二是不知那人是何来历,有何意图,所书真假,是以耽搁。如今既已译好,思来想去,觉得不管是真是假,还是与众人一同参详为好,是以拿出。娘子可都记下了?”
  康施惠的语速极快,但他口音雅正,所以并没有理解的障碍。抚悠擎着灯,将李忧离写给她的《闲情赋》翻出来,果然少了一张,而且正是那张行草!不由惊骇得跌坐地上:如果绮斯丽偷的不是那张行草,如果夏尔不是找康施惠解读,如果康施惠不是岐王的人……抚悠浑身颤抖,不敢再想。
  康施惠又道:“再行十数日,玉都兰的大军会遇到一支粟特商队,那商队在太原接了笔大生意,回程还要去长安拉上丝绸和瓷器往西域诸国贩卖,因太原府发生叛乱,南下道路受阻,因此取道突厥,正与娘子同路,娘子到时请与他们同行,玉都兰便没有不放娘子南归的借口了。”
  “商队?”抚悠疑惑。康施惠道:“是岐王的安排。”抚悠轻笑:“怎么又是他?”康施惠道:“娘子以为岐王会不做任何安排便安心置娘子与险境吗?施惠既受岐王恩典,保护娘子,万死不辞!”叉手行礼,“若无他事,施惠告退。”“等等,”抚悠叫住他,问道,“你们都是用波斯金币做联络的暗号吗?”
  康施惠道:“不瞒娘子,也有大秦金币,因为处在华胡通商的要道上,这样的金币不易令人起疑,但这暗号只能此方对彼方,因为所有的金币都不规则,且切法不一,除非一枚金币,否则无法契合。也就是说,娘子这枚金币,只与我手中的金币契合,娘子不可能用这枚金币联络和差遣其他人。”
  原来,如此……抚悠想起,她当年塞进扑满中,不惜让父亲惹哭女儿也要拿到的那半枚大秦金币,也正是这样的用途——她的父亲,早已将身家托付岐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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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抚悠一面胡思乱想,一面将公验交予门卒。长安的正南门谓之明德门,夯土的城墙外包砖壁,门楼庑殿顶,面阔十一间,朱户粉墙,雕梁画栋,门有五道,每道都可并行三辆马车,最外两道车马通行,其内两道行人出入,当中为御道,平日里都是关闭的。
  明德门正对着的就是长安城最宽阔的朱雀大街,宽五十余丈。明德门之东为启夏门,之西为安化门,再除北门在皇宫禁苑之南,不得通行外,东西两面还各有三座城门,而抚悠之所以走明德门,无他,乃因今日正是三月三日上巳节,长安城的男女老幼纷纷出城郊游踏青,好不热闹。至于城内,乐游原高平轩敞,曲江池风光旖旎,则是宗亲贵戚,达官显贵们这一日修褉踏青的首选。
  “可惜不能遇见他。”抚悠略觉失望。
  门卒接了公验,看一眼公验,看一眼抚悠,如此反复,眉头愈紧。抚悠心里纳闷,这相当于岐王教令的通行文书很是好用,一路上从未受到任何阻拦,为何那门卒犹犹豫豫。最终,门卒也未敢擅作主张,而是对抚悠道了声:“郎君少待。”便去找自己的长官请示。抚悠只好立在道旁,看对面出城的各色人等。
  那举家出行的,男人牵着牛车,父母坐于车上,女人抱着年幼的孩子,年长的儿女车前车后打打闹闹,妇人拉不住这个,也拽不住那个,直到父亲垮下脸来训斥,孩子们才稍稍安静,那小的却又不知怎么,呱呱哭闹起来,任妇人摇晃轻抚都不能止,倒是那看似阿大的男孩抱了弟弟,阿孩儿才破涕而笑;又有那结伴出行的女郎,虽不富贵,却穿着自己最好的衣裳,红红绿绿,鲜艳可人,头上擦了桂花油,乌黑光泽的发髻上插着许是仅有的银饰,说笑间不时“无意地”捋一下窄小的袖口,露出难得从阿娘那里讨来的金涂镯子;也有心不在焉的年轻郎君,东张西望,寻找着心仪的东家之子……
  过了好一会儿,门卒才回来,将公验还予抚悠,面含愧意,叉手道:“郎君久候了,勘验无误,请郎君入城。”抚悠将公验收好,疑惑地看那门卒一眼,后者却一直躬着身,没有抬头。不过,这毕竟是件小事,在已经迫不及待地响起的歌声和舞动的人群中,小小的不解瞬间做烟云散。
  抚悠先顺着坊间道路向东,往乐游原去。乐游原是长安东南角一处平阔的高台,也是城中地势最高之处,原上松柏扶疏,竹柘相映,桃红杏粉,忍冬双色,树下杂生着紫色的二月兰和葱郁的车前草,不过更多的还是大片大片的青草地,也并无亭台轩榭,楼阁殿宇,因此十分敞亮。三月三日,原上鲜衣怒马竟豪奢,家仆部曲拥高旗,有的游目骋怀,有的诗文会友,有的踏歌起舞,有的斗鸡走狗,人声喧嚣,车马拥塞。有女眷的人家搭起了步障,阿孩儿就没那么多拘束,许是几家世交相熟的孩子们凑在一起,由乳母妾婢看护着在树下蹴鞠、荡秋千、斗百草。小郎君和小娘子们为文斗还是武斗吵得不可开交,只好各顽各的,也有那偷偷拔了野草花想暗助自己喜欢的小娘子却被嫌弃的——男孩子从来弄不懂花草品秩的高低!
  良辰、美景、赏心、乐事,自然也少不了美酒与美食,贤主人与嘉宾高朋围桌而坐,桌上摆满了珍馐佳肴,盛以金盘玉盅琉璃碗,单说那行令的金花银器,龟托圆筒,筒上覆莲苞纽、荷叶边盖,简体上装饰龙凤并流云、卷草纹,其工其巧,其奢其贵,就是寻常人家一辈子也吃喝不尽的。至于酒水,有好那兰陵酒、剑南春、新丰酒、杜康酒的,也有好那西域葡萄酿的,而时鲜的乳酪浇樱桃则人人都要来一碗,席间唱和,有教坊琵琶助兴,又有北里名花纠席,真个浮生尽欢、春风得意。
  这日出行的贵人们都被奴仆簇拥,车马仪从,浩浩荡荡,锦衣绣屏,熠熠生光,抚悠穿着赶路的衣裳,一身风尘,一个小小的人扎进这金玉锦绣堆来,像是羽毛华美、体态矜傲的锦雉群中混进了一只灰头土脸的野鹁鸪,而她的坐骑却神俊异常,世所罕见,倒似给这其貌不扬的野鹁鸪套了个金笼儿,显得十分怪异,引来路人纷纷顾首而视,窃窃私语——若非今日修禊,无人有闲告发,恐怕她“又”要被押进万年县衙,被法曹参军斥喝审讯,叛她个窃盗罪了。
  谨慎行事,还是早回舅家好,但李忧离不在长安,且她又在乐游原上望见曲江池那边翠舞红飞,帏幕如云,便忍不住前往游览。
  曲江池的热闹又与乐游原不同。乐游原上郎君们招朋致友,曲江池畔则是“蔼蔼风云会,佳人一何繁”——二马厌翟、青铜牛车、行障、坐障、长扇,外命妇们的舆从沿曲江岸边逶迤排开,挑在杆头的画带、彩旗掩映在桃红柳绿之间,如虹如霓。
  抚悠牵马穿行在各家步障之间,似是遗憾于步障遮挡,不能令世人窥见其中奢华,各家便在步障上做足了文章。大红大绿的丝绸、锦织有单色的,也有拼接成间色的,有无纹饰的,也有上绣对雉、翔凤、游麟、斗羊、狻猊等长安流行的联珠团窠纹的,最夸张的,一个大团花就能布满整幅面宽,抚悠听姨母顺义公主说过,这叫做“独窠文绫四尺幅”,即使在宇文朝,这种四尺幅文绫也是极其奢华少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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