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古勒老爹的商队离开伊逻卢城(龟兹王城)不久便被突厥铁骑虏了北上,万幸中途又遇到另一只铁骑,两伙人拼杀之后,他们被救到了玉都兰部。玉都兰可汗答应放他们东去,于是就有了宴会上的献舞助兴。可这事却惹恼了那拓大可汗,他们被带去大可汗的毡帐问罪,古勒老爹使了好些钱财珍宝才疏通下来,但由于“失礼”在先,他们被要求留在王庭为大可汗跳够三个月的舞!古勒老爹无奈答应。
想到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女自此就要被卖到离家万里的长安,一辈子可能再没有回家的机会,想到姨母顺义公主,抚悠不由怜悯道:“你想去长安吗?舍得家吗?”
绮斯丽摇摇头,明澈的眸子显出她并没有心情的波动,她笑着说:“长安很多金子。”
“你是说长安很繁华?”
“是是。”绮斯丽嗤嗤笑起来。
抚悠暗笑自己多虑:“姨母从长安到突厥,是从文明之邦到了蛮荒之地,心情忧愤,可这些异族人去长安,却是怀着对中原富庶文明的向往,心境自然不同。”
虽然抚悠很喜欢这个同龄的玩伴,也愿意留她下来教她突厥话,可想到她是被留下给那拓跳舞的,便担忧道:“你出来不会有事吗?如果大可汗要你们跳舞却找不到你怎么办?”
“可汗白天射箭。”她的意思是“打猎”,“我们没事。”
“那就好。”抚悠笑着拿起一片干酪,道,“吃吧,这个叫‘干酪’。”
绮斯丽也拿了一片含在嘴里,又笑着问其他食物的名称。抚悠暗想:好在突厥食物单一,要在中原,只是各种杂菓子就有她学的了。绮斯丽又兴致勃勃地问帐内陈设的叫法,两个少女说到有趣处,笑在一起,很是开心,正在这时却来了位不速之客——“抚悠!”夏尔冲进帐内。
绮斯丽起身,低头小步退到抚悠身后,偷偷抬头,匆匆瞥了几眼那位玉都兰可汗。抚悠却生气了,扬起拳头怒道:“阿史那夏尔,我的帐篷在中原就叫做‘闺阁’,女子的闺阁怎么能随便闯?蛮鲁人!”
夏尔来不及辩解,只握住抚悠要落下的拳,急切道:“那拓要见你!他没安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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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上的消息像蒲公英一样散开,那拓很快就知道了抚悠归来的消息。那拓与辛玄青立场相左,辛玄青虽死,但对于颇受兄长罗民倚重,也是自己颇为忌惮的华人谋士加武将的女儿投靠玉都兰部,多疑的那拓有着狐狸一样的敏感,当年将她们母女赶走,也是不希望她和夏尔联合,没想到,她竟又回来了!
抚悠对于竖着金狼头旗纛、帐门东开的可汗大帐并不陌生,但对面坐着的却已不是会一手举起夏尔,一手举起她的罗民可汗了。那拓有着草原人崇拜的高大结实,腰圆顶上两个夏尔,比他的哥哥罗民可汗还要威武,坐在那里只是方脸上的细目一睁,便射过两道精光。
“草原上唯一的、最高贵的、各部落共尊的、天神化身的大可汗。”夏尔口中念念有词,抚悠跟在他身后,一起行礼——因早听夏尔说过那拓新近自封的这一长串“尊号”,她才忍着没笑出声来。
“鲜花正在开放,美酒已经备好,欢迎我的朋友,从遥远的南方归来。”那拓来了个草原式的开场白。
夏尔礼毕已坐了那拓的下手,抚悠站在那拓对面答道:“我从千里之外闻到了草原的花香,我从万里之外望见了草原的月亮,我心念着草原的美酒与歌谣,骑着马儿回到故乡,拜见唯一尊贵、天神化身的大汗。”
“你的故乡应该在长安吧?”坐在那拓身边最近的人哂道。抚悠看他一眼,那人突厥人打扮,但面部扁平许多,是那拓的华人谋士杨德。抚悠心下鄙夷道:“阴阳怪气,颌下无须,阉货一个。”她不屑与此败类说话,仍是对那拓道:“我从襁褓时来到草原,目睹大可汗威仪长大,草原才是我的家乡。”
那拓显然对抚悠这句阿谀很是满意,笑道:“坐吧。”抚悠这才在夏尔左侧坐了。
“也确实该是草原人。”杨德对那拓呵呵笑道,“我听说辛叶护在晋国已被判了叛国之罪了。”
抚悠毕竟年少,明知那阉人说不出什么好话,却仍然气得咬紧了后牙槽,可感觉到那拓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她倏尔一笑,道:“确实,我和母亲到长安不久就险些被人抓到,真是危险。”
虽然事先没有串通,夏尔还是很默契地问了句:“还有这一段,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你又没问!”抚悠白他一眼,却顺着他的提问说下去,眼睛看着那拓道,“幸而一位亲戚帮我们逃到了洛阳,有惊无险。”见那拓若有所思,她解释说:“洛阳就是大梁的王庭。说实在我在长安呆了几日,见了半城粗布葛衣的穷人,可比不得洛阳城里冠盖如云,洛阳城的贵妇们连绮罗都穿腻了,她们的衣服外罩着泥金泥银的薄纱,像是夜晚的星星透过薄薄的雾,华美极了。我在长安有幸见到亲王的府邸,可到洛阳一看,还不如洛阳城郊一个商人的别业,唉,说来真是寒酸。”
见那拓好奇得两眼放光,抚悠心下暗喜,续说道:“上元节时,大梁皇宫放一种叫做‘花焰’的东西,随着一声巨响射到天上,像花一样开,像流星一样散,十几里以外都能看到,还有燃起来会有浓香的沉香木,在大梁皇宫里却是当柴火使的。街上观灯的人山人海、车水马龙,有的人第二天起大早在街上捡拾昨夜里被挤掉的金银首饰玉佩荷囊等物,都能狠狠发一笔财!还有上林苑、洛阳宫,上林苑中有各种珍禽异兽,奇花异草,洛阳宫更是黄金为壁、玉石铺地,那就是一座座神仙住的金玉阁啊!”
抚悠将在洛阳城中的见闻添枝加叶,描绘得天上有、地下无,希望让那拓觉得长安穷、洛阳富,拿下长安不如打下洛阳。不过她这点小心思却被杨德轻轻一哂:“洛阳虽好,可惜隔着晋国。”
抚悠乜他一眼,对那拓道:“北突厥与梁国相邻,每年捞得好处无数,大可汗就真的眼睁睁看忽棘将财宝、美女收入囊中?东方本是故土,忽棘已经嚣张太久了!”
先打北突厥历来是罗民和辛玄青的策略,而那拓觉得晋国比北突厥富庶,一贯主张南下侵略晋国,此时听说洛阳繁华至此,心下竟也活泛起来。然而看看谋士杨德一脸冷笑,他又深怕自己上了辛抚悠的当,当即决定不再多说,大笑两声,豪放道:“不管长安还是洛阳,能跟我们大草原比吗?”
抚悠恭维道:“那当然不能。”
“来人,好酒好肉,招待客人!”随着那拓击掌,宴会开始。
抚悠举杯道:“大可汗这话不对,我可不是客人,我辛家人跟草原人是一家人!”
“说得好!”那拓抚掌赞许,似不经意地瞟了眼侄子夏尔,对抚悠笑道:“来,让我们的家人欣赏龟兹的舞蹈!”浑不介意这些龟兹乐师和舞女就是从玉都兰部抢来的。夏尔恨得牙痒,却也只能赔笑。
席间那拓将问话的主动权交给了杨德,杨德问道:“不知辛小娘子这次打算住多久?”
抚悠佯装一愣,笑道:“这是我的家呀,住下自然就不走了。”
“小娘子要长住,大可汗也会觉得高兴。”那拓听杨德如此说,附和着点了点头。
“大可汗可真是要折杀我了!我敬可汗一杯!”抚悠端起杯来,一口气不喘地全部灌下。
“好酒量!”那拓大赞。杨德眼中闪过一抹阴笑:“既然小娘子要留下,不如在大可汗帐下做些事,就如同你的父亲当年辅佐罗民可汗一般。如何?”
抚悠惊讶道:“哎呀,我能做什么事呀?上阵打仗我可不行,再说大可汗麾下这么多白狼勇士,若让一个女人冲锋陷阵,不怕被敌人笑话吗?”
杨德笑道:“使蛮力的活自然不敢劳动小娘子,可小娘子的聪明睿智想必不逊于辛叶护。”
抚悠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杨先生可是高看我了,我不过才一十五岁,况且也是大可汗和你看着长大的,你什么时候看出来我有什么‘聪明睿智’了?”呵呵娇笑一声,望向夏尔,“我也就是耍耍他罢了。”
夏尔脸上一僵,却不能当着那拓和杨德的面拆抚悠的台,只好闷闷地胡乱“嗯嗯”两声,看在外人眼中成了很值得作为谈资的暧昧。
那拓听了抚悠的话不由凝眉:他虽然忌惮辛玄青,可还真未见辛抚悠有什么大智谋,确实不过是恃宠“欺负欺负”夏尔罢了。望向杨德,华人谋士悠悠然道:“小娘子过谦了。”
抚悠眨眨眼,倒没顺着杨德的话继续谦虚,而是转眸一笑,问道:“若是我将来真的做了大可汗的心腹谋士,可要把杨先生往哪里摆啊?”
“呃……”杨德没想到这小姑娘顺杆爬得还挺快,竟想到要挤掉他的位置了,虽然此时是以进为退,可他转念一想,难保辛玄青那老狐狸能教出个什么样的小狐狸,而且说不定这小狐狸手中还有辛玄青留下的底牌,那拓不是多么精明的人,万一真让她花言巧语糊弄住了,他这个前谋士还真是不好摆放。杨德看了抚悠一眼,这一刻的对视,两人达成了某种默契:同是中原人,在突厥混口饭吃不容易,何必相互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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