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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解忧思 (橘阿甯)


  然而李忧离用行动告诉所有人,他就是要重复邓艾的神话!岐王一面布置三万人大张旗鼓向剑阁缓慢挺进,吸引敌人注意,一面与熟悉地形的赵忍带了三万人舍剑阁,走阴平小道,行无人之地七百里,绕过剑阁。后赵忍率军一万,从背后突袭剑门关。剑门守军兵力不足,顿时陷入危局。剑门乃是西蜀的东大门,一旦失守,后果不敢设想,蜀军急忙从南线调兵誓死争夺天险。如此一来,南线压力立刻减轻,晋军顺利登陆,那些在船上憋屈坏了的名将们似乎是要将自己在船上遭的罪全部发泄在蜀人身上。南线告急。
  此时,蜀国君臣真正意识到他们陷入了两难的危局,两边都要守,但恐怕一边也守不住。然而诸葛敞的噩梦才刚刚开始,北边有四万人夹击剑门,南边有四万人已经登陆,可十万大军少了的那两万人哪里去了?不翼而飞?很快,李忧离给了他答案。
  岐王绕过剑门后与赵忍兵分两路,自带了两万人如尖刀一般直插西蜀心脏——成都府。成都守军尚有四万,倍于晋军,然而连日来腹背受敌、连连失地的消息却令军心摇动、锐气大减。但即便如此,也尚可一战,而此时李忧离放出剑门失守,四万晋军直扑成都和南路军即将与北路军会师成都的消息则彻底击垮了蜀国君臣和守军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
  显隆十七年六月,晋军攻克蜀都。真正攻下蜀都的人,其实只有两万。随后十万大军会师锦官城下,蜀王诸葛敞做足了“白衣、衔璧、牵羊、草绳萦首,百官衰祬、徒跣、舆梓、号哭俟命”的国主投降仪式,不过李忧离却没兴趣观看,他令堂兄李果代他受璧,留下必要的驻兵,安排一干稳妥的文员处置纳降、善后之事,便马不停蹄挥军北上,他要在回师途中拐个弯,做件任务之外的附带之事——解决卡在河西商道东端,屡屡与西突厥暗通款曲的西秦慕容氏小政权,毕其功于一役,彻底底定晋国后方。
  平定西蜀的消息传来,长安震动。
  

☆、塞上行

  是夜,贺王二人狂歌痛饮,酩酊大醉。抚悠自也高兴,可又疑惑,师父且不说,阿舅可是相王的人,岐王此次大胜必然带给他空前的威望,对相王岂非不利?他为何竟如此高兴?
  抚悠想:“若不是阿舅早说过追随相王,我倒要认他做岐王幕僚了。”
  这一宿,抚悠也没睡好,耳边是《兰陵王入阵乐》的慷慨歌声,是剑是琴是各种碰撞声,梦境里却离奇的是洛阳夜空的焰火,不,是草原上的流星,面目可憎的大恶鸟倏然冲天,化作美丽的凤凰,凤凰栖落在高大宫殿的金色螭吻上,尾羽拂过处盛开了草原春天的金莲花,夏尔骑马跑在前面,越来越远,快要到了云彩上,她怎么也追不到,忽然一声破空之响,飞矢射中了夏尔,黑色铺天盖地……
  “抚悠——抚悠——”夏尔在黑暗中呼唤。
  ……
  “啊——”
  抚悠惊醒时天已大亮,阳光顿时驱散了梦的阴霾,夏尔急迫的喊声也变成了清脆的鸟鸣,她披了上衣坐起来,捂着胸口,心还“咚咚”跳个不停。自她回来后,再没有听到夏尔的消息。
  “这梦真怪,难道……”抚悠喃喃自语,“不会真是夏尔这傻瓜出事了吧……”
  “阿姊阿姊!”是贺鲁的声音。
  “稍等。”抚悠一面应着,一面穿戴梳洗,推开房门、窗户,深吸一口气,花草泥土的清新气息很快冲淡了梦中的心悸。贺鲁做好了朝食来叫她吃,两人吃毕,便去收拾昨夜两位长辈醉酒的残局。
  “人呢?”抚悠只见一屋狼籍,却不见人。
  贺鲁撇撇嘴道:“在师父房中睡呢。真不知他们昨晚怎么走回去的?两个人腿叠腿歪在一张床上,呼呼大睡,我想拖开都拖不动,又怕惊醒了他们,只能由他们那么睡了。”抚悠莞尔一笑。
  贺鲁打了襻膊,收拾了酒食器,汲了水来,见抚悠已将所有摆设恢复原位,便踞坐在地上板着脸发呆。抚悠将块湿布子丢在他面前:“别偷懒!”贺鲁不情不愿地拾起布子,撅起屁股,双手推着布子,“吧嗒吧嗒”甩开两只光脚丫,来回一趟趟从这头擦到那头,那头擦到这头。
  抚悠见他用力地仿佛赌气一般,想他从昨夜起就不大高兴,心中疑惑,便再三追问。贺鲁就地一屁股坐在刚擦过的湿乎乎的地上,撅嘴道:“我想跟岐王一起打仗!”
  抚悠听了大笑:“就你这么个小小的人,去给岐王牵马他都不一定要。”
  “谁说岐王不要?阿姊小瞧人!”贺鲁一摆头,真生气了。
  抚悠心想这小白鹤还挺有些志气,也不想让他丧气失望,眨眨眼道:“哎哎,这有什么关系?等过个三五年你长大了,不就能上战场,建功立业了吗?”
  贺鲁一抹鼻子,争辩的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岐王那么厉害,三个月就平定了西蜀,要是他三年内就统一天下,那我长大了还有什么仗可打?”
  “三年内统一天下吗?”抚悠心中默默问了一句。
  这天下已经分裂了太久,战乱了太久,还从没有人敢说三年内一统天下吧,恐怕只要不是自大狂妄得妄想过了头,这念头连想都不用想。可贺鲁却认定了自己“生不逢时”,空怀大志,只是因为年纪小,就错过了时势,成不了英雄。抚悠见他如此伤心,便安慰他,却不说“岐王三年内不可能统一天下”,而是拖了蒲垫坐下道:“在我华夏周边,北有北突厥,西有西突厥和西域诸国,西南有吐谷浑、吐蕃,南有天竺、尼婆罗,东北有高句丽,天下就算平定了,四夷却不一定宾服。若是真出了三年之内就能一统天下的奇才,他会不想做四方来朝的圣主?恐怕那时候才是将军们开疆拓土、大展武威的时候呢,你还怕没有仗打?”
  贺鲁眼睛一亮,纵身跃到抚悠身前,问道:“阿姊,你说的是真的?真有你说的这些地方?”
  抚悠笑着点一下他的脑门,起身在书架上挑了一卷舆图志:“这上面都有,比我说的还多,谁叫你不好读书!”贺鲁如获至宝、大为痴迷,自此日日盘算着如何马踏关山、征服夷狄,这就是后话了。
  贺倾杯与王辅仁正午过后才醒,王辅仁留贺倾杯再住一日,贺倾杯思忖身无要事,夜晚下山也危险,且他还有私事因昨夜醉酒未说,就答应再留一日。抚悠与贺鲁欢欢喜喜进山打猎,准备晚上加菜。
  “罗民死前将汗位传给了小儿子阿史那夏尔,是为玉都兰可汗,但玉都兰年纪太小,威望不足,且他高鼻深目、金发碧眸,相貌不类突厥人,倒随他的胡女母亲,他的叔叔□□多便诬他为胡女与胡人私通所生,并非罗民亲子,因此,□□多自立为那拓大可汗,给了玉都兰几千老弱,让他做个小可汗。那拓此人很是强硬,一心想着攻取中原,我们下一步谋划东进,最怕的就是后方不定。这个那拓,是个麻烦。”
  “我听说那拓生性暴戾多疑、贪婪无度,虽然当上了大可汗,却不得人心,这也是可以利用的吧?”
  “那倒也是……”
  贺鲁与抚悠分头行动,抚悠猎了只野兔便径自回来,不意听到阿舅和师父的谈话。她心中既为震惊,又感愧疚:“夏尔一定还心心念念等着我从长安带回好消息,带回晋国的帮助,而我却在中原无所事事地耽搁了这么久!我答应过他一定陪他渡过难关,可如今呢?他一定以为我背弃了他!”
  抚悠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回到夏尔身边去,他们有过约定,要一起出生入死!可就在这时,抚悠听见阿舅用不同于叙说天下事的口吻缓声道:“其实,我送阿璃来你这里,还有另一层用意。”
  “我倒从未想过。”王辅仁道。事关自己,抚悠伸长了耳朵贴在壁上,屋中却忽然静了下来,待得片刻后她才听贺倾杯吟了一首《摽有梅》。抚悠一时糊涂,心道:“这女子求爱的诗,阿舅吟给师父做什么?”却听贺倾杯还未念完,便被王辅仁的大笑声打断:“十三郎啊十三郎,你对这个外甥女可真是上心啊!”贺倾杯反驳:“笑我作甚?姊夫早逝,她叔伯又将她们母女赶出家门,她的婚事我这做娘舅的不操心谁操心?”
  抚悠此时明白过来,顿时脸色煞白。屋内不知隔墙有耳,王辅仁仍是大笑不止:“好好,十三郎操心此事原也是应当应分。”贺倾杯则长长“唉”了一声:“辅仁兄,别只顾笑,阿璃虽然顽皮些,但终究是个聪慧识大体的孩子,且待她过了三年之丧,必能稳重许多。至于三郎,我是知道的,允文允武,前途无量,在所有与阿璃年龄、出身相仿的郎君中,我最看好的就是他!你倒是觉得阿璃与三郎是否般配?”
  抚悠忐忑得心都要跳出来。
  这回屋中的沉默更久。最后,王辅仁道:“十三郎高看犬子了,恐怕我不能答应。”
  贺倾杯原以为凭他与王辅仁的交情,这桩亲事十拿九稳,不由讶道:“不能?为什么?”
  抚悠终于长长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她心想:“若现在出现,难免惹人猜疑,不如去找贺鲁。”便顺着当时分手时贺鲁走的方向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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