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叶桂香没反应过来。
叶纬敬这会儿都不敢看姐姐的眼睛,只是低着头说:“歆海是个好孩子,他也答应的,先把传一换回来……”
“什么?!”叶桂香猛地站起来,碰到了桌前的碗筷,“嘭”一声碎了一地。
春蝉这回是震惊了,睁大了眼睛瞧着舅舅一家。
杨氏就当没听见,只顾着给儿子夹菜,嘘长问短。
老太太先是一愣,但也没多说什么,喝了一口丫鬟送到嘴边的汤。
“姐,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凑钱把歆海接回来的!”叶纬敬这话说得倒是诚心,赌坊的钱不还他们可是有胆子闹上门来的。但只说凑钱,也没有要让儿子把外甥换回来的意思。
“这怎么行!”春蝉沉着脸道,“外祖母刚才说了,那种地方多一刻都是难受的!磕着碰着饿着了可怎么办!”
叶纬敬赶紧顺着春蝉的话说:“所以舅舅说了啊,一定凑钱给你弟弟换回来!只是,这不是需要时间吗!春深,你能不能先去找一下吴亲王,让他跟人家打个招呼,宽限一些时日?”
“吴亲王能跟赌坊打什么招呼?!”春蝉快被气哭了,这会儿成了凑钱把自己弟弟换回来,这意思是不让叶传一再去换回来了?
“怎么不能了?别说京城的官员,就是地痞恶霸,谁敢不给他三分面子?”叶纬敬不高兴了。
春蝉恼道:“不管怎么说,这是传一惹出的事,怎么能让歆海替他给赌坊拘着呢?!”
杨氏听了这话,叫起来:“你舅舅都说了会凑钱给他换回来的,你急什么!我叶家养了歆海那么多年,这一时半会儿的他还不肯帮忙了?敢情我们是养大了一只白眼狼?!”
杨氏这话放狠了,让叶桂香都不知如何顶回去。这些年来说被叶家养,实在是冤枉,他们娘俩可没拿过叶家的一分钱,平日开销都是并州老宅子的租金和春蝉拿过来的贴补,就是吃饭都是的分开的。硬要说靠着叶家,也就是住了叶家的一间房。当然住房也是恩,叶桂香不是不知道感恩的人,只是这会儿要用这种方式去回报,她心里是真不好接受。
老太太抚着额头,做了个要晕倒的姿势。边上的丫鬟赶紧道:“老夫人!老夫人!”
老太太虚弱地说:“从一大早到现在,吵得脑子都要裂开了,你先扶我回去休息一下。”而后对叶桂香说:“你也别急,纬敬说了会想办法,就一定会想办法的!”
叶桂香也是想晕过去了,到这会儿,事情就从“凑钱赎人”到“想办法”了!
老太太走了,也不再提把“猴抱寿桃”换钱的事了,想来宝贝还没捂热,舍不得送当铺里去的,而杨氏也不提能凑四百两的事了。
春蝉冷眼瞧着,拉着母亲重新坐下来。
春蝉道:“舅舅,欠了赌坊的钱是一定要还的,这些您都知道,要时间凑钱我也理解,想来赌坊也能理解的。”
叶纬敬讪讪。
春蝉又道:“八百多两不是小数目,赌坊都是高息,决计是拖不得的,否则利滚利,只怕损失会更多。”
这话说到了叶纬敬的痛楚,他也知道拖不得,只是一时半会儿去哪儿弄那么多钱?
春蝉继续说:“纵然歆海肯替传一呆在千金台,人家千金台的人又哪肯让他一直这么替着?传一是叶家的大孙子,才借得到千金台那么多银子,换了歆海这穷小子,千金台也是不肯的。”
杨氏自然听得懂里面的厉害关系,不由脸色一变,尖叫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春蝉笑道:“舅母,我只是说一个事实。欠钱的人是传一,若非有白纸黑字按了红手印,千金台也不敢拘着传一不放的。欠了钱,总是要还的,不是歆海替传一被人家拘着就没事的,人家要的又不是人,是钱!就是要宽限时日,也该去找千金台好好谈先还上一部分,否则人家还是会上叶家门来闹的,弄得邻里都知道大不了丢些脸面,可若是闹到鸿胪寺去,只怕会影响了舅舅的仕途。”
春蝉的话句句都戳着他们的痛楚,杨氏对着叶纬敬哭道:“你听听!你听听!你这外甥女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好心收留他们母子这么些年,不说感恩,出了事倒想来逼死我们!”
叶纬敬一语不发,脸色亦是难看。
叶桂香听了急道:“弟妹可说不得这么重的话!大家这不都着急么!”
杨氏这会儿泼辣起来,“我还说错了不成?这话说来说去,不就是想要传一去换你儿子么?!这些年叶家让你住着,可有跟你要过一分钱?!”
叶桂香深吸一口气,对杨氏这种颠倒黑白的说法都不知如何去分辨了,只觉得胸口憋着一股子气,难受得紧。
春蝉在桌底下握了握母亲的手,只对叶纬敬说:“舅舅,你方才说找吴亲王帮忙,其实倒也是帮的上忙的。”
叶纬敬忙问:“怎么说?”
春蝉缓缓地说:“吴亲王是顺天府扶风,欠债还钱虽然天经地义,但是随便扣留人质却使不得。”
叶纬敬听了脸更黑了。春蝉这是明着在威胁他,如果不解决这事,便是报了官,官府出面也会把蒋歆海救回来的,到底签字画押的人是叶传一!到那个时候,叶家也算脸面扫地了,他也少不得要被同僚耻笑!
重要的是,钱依旧得还。
叶纬敬看着春蝉认真的眼神,确定她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心里也明白了,放下筷子说:“吃过饭,我就跟你去千金台把歆海领回来。”
叶歆海好歹也是个有品级的官,在京城混了这么多年,找些路子跟千金台的管事的打个招呼,也不是真找不到。上午是急着要把儿子捞出来,才想到说服蒋歆海留一下的。
八百三十两银子,说不肉疼是不可能的,本来是指着能想想别的办法,可春蝉说的对,就算闹到顺天府,欠债还得还钱,总不能举家逃跑,官也不做了吧!更不说家中那么多女眷,哪里跑得掉啊!
倒是那杨氏听了自家老爷说这话,气得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扭头走了。叶传一也吃罢饭,跟在他娘亲后头开溜了。
春蝉把上午老太太说要卖“猴抱寿桃”的事及杨氏说能凑四百两出来的事跟叶纬敬说了,叶纬敬冷眼看着面前这个脸色平静的外甥女,不由心里也冷了下来。
叶纬敬先去找了杨氏,做了一番工作,拿到了四百两银子。然后再去老太太那里说叨,老太太先是装头晕,后来听说这事大孙子签字画押了,不还钱要去坐牢的,才紧着把“猴抱寿桃”拿出来了。
春蝉这会儿也不顾及自己是个女子了,执意要跟叶纬敬一起去换人,她就是怕舅舅不靠谱又出什么乱子。
这事从根源来说,不关春蝉什么事,但整个过程中叶纬敬觉得被外甥女盯着,心里十分不爽,不由怒火转移到她头上了。
叶纬敬带着春蝉去了千金台,找到了管事刘大,清算好了本息数额没错,一手把钱给了,一手拿回了儿子赊借的一打欠条,往兜里一揣就走了,一句多的话都没说,亦是没有理会春蝉。
叶纬敬的大步离去让春蝉愣住了,赌坊里人本来就多,叶纬敬步伐又快,她追了几步到赌坊门口,已经找不到舅舅人了。
没法子,她只好折回来,穿过一群臭烘烘的男人,回到柜台跟前,跟管事刘大说:“你们还拘着我弟弟呢,钱都还清了,快把他放了!”
刘大瞧了她一眼,方才忙着数钱都没注意到叶纬敬身边还跟了个姑娘,不由笑了,说:“哟,哪来的小娘子!”
春蝉一愣,续而脸色涨的通红。
而刘大这一声,把边上的人也引来了。
赌坊本就是地痞混迹之地,乌烟瘴气,即便千金台算是京城赌坊里为数不多的几家高端场所,也免不了烟酒气。
“哎哟哟快来看有小娘子!”有人叫道。
“哎好白嫩,快来让我摸摸!”有人笑得十分放dang。
“哎哎瞪眼睛了,够味啊!”
“我喜欢!哎你们别跟我抢啊,这是我的!我的!”
春蝉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场面,一群男人围上来,她后退了几步,背靠着墙,已是无处可躲。但赌坊很大,人很多,声音又十分吵杂,说起来这里离门口并不远,可想跑出去也不容易。
春蝉颤抖地叫道:“放肆!光天化日谁敢碰我!”
“哎哟哟,还是个带刺儿的!”一个油光满面的胖老头伸手向春蝉这里抓过来。
春蝉用力拍掉那只肥爪子,尖声叫道:“不要碰我!”
但是更多的手伸了过来……
或许当初那些人并非真的要做什么,或许是想趁乱吃个豆腐,也或许只是吓唬吓唬小姑娘,但结果却是谁也没想到的。
李允堂不在的那几年,春蝉闲来无事跟秋霜学过一些拳脚功夫,只不过学了个三脚猫,只是是比划比划,没有真的使用过。到了关键时候,春蝉也没想起要怎么克敌制胜,只是稍许比普通姑娘反应快了些,又多了一些手法上的技巧。她折过那个最靠近她的胖老头的手,用力一甩,脚一踢,就把他撂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