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大人本是个待人圆滑的,这会儿也忍不住把桌上的梨子往秦主薄脑袋上丢过去,骂道:“本官还没犯病,你倒先犯病了!”
秦主薄苦了张脸,说:“吴亲王下午还要去城南啊……”
“什么?!”蒲大人拍案而起。
秦主薄伸出三根手指头,道:“还要小的去调三十个衙役!大人你说怎么办吧。”
蒲大人走下桌子,来回踱步。
宋师爷被他绕晕了,问秦主薄:“吴亲王就没说点别的吗?他不担心那些闹事的人吗?皇上没找他说什么?”
秦主薄想了想,说:“倒是看不出担心什么,哦对了,说是昨天晚上皇上赏了一盘栗子糕。”
宋师爷跟蒲大人对望了一下。
蒲大人很快下了决定,说:“咱们做臣子的,总是要听皇上的,皇上都没有评说好坏,咱……就一切听吴亲王的吧。”
“啊?”秦主薄反应慢了一拍。
蒲大人有点不耐烦,解释道:“就是说,那祖宗想干嘛就干嘛,出了问题让他自己想办法去!哎,本官今日有点胃疼……哎哟哎哟,不行了不行了,师爷,赶紧叫大夫去!”
秦主薄一头冷汗地看着蒲大人,这明明是自己方才的借口好不好,哪有这样现学现用的!
蒲大人吼了一声:“还不快去吴亲王那儿复命!”
“噢。”秦主薄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待秦主薄走远,宋师爷道:“真的就……随他去了?”
蒲大人一甩袖子,“不然呢?是皇上把吴亲王安排在这个位置上的,想来吴亲王惹了事,皇上会比咱们更愁,可你瞧皇上都不急,咱们急个屁!”他们本来也不是急吴亲王,是急自己。吴亲王惹了事没关系,后头有皇上撑腰,可他要是拍拍屁股走了,留下来收拾烂摊子的人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那……大夫还叫不叫?”宋师爷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叫。”蒲大人眼睛一瞪,“今儿下午本官就要卧床休息!”
吃过中饭,李允堂就带了三十个衙役,顺带把钟启方捎上,浩浩荡荡开向南城。
那些青-楼谁没听说昨儿个北城被勒索的事,远远见着顺天府尹的大部队开过来,就赶紧关上院门,挂出了歇业的牌子。
南城有条青-楼街,算不得长,两旁都是青-楼,李允堂带人走了一圈,竟没一家是开门的,不由笑了,问秦主薄:“南城青-楼最大最有名的是哪家?”
“是迎春坞,不在这条街上,在隔壁的月牙湖边上。”秦主薄愁苦地说,“可如今都关着门歇业了,扶风的职责只是维持风气,人家关了门,见不着不好的风气,咱就不好插手了。”说完还特地强调,“咱没权力敲门让人家开门的!”
“是啊是啊。”钟启方也在边上附和,“都关门了,也进不去,就下次再来吧。”
李允堂瞅了他一眼,笑得眼睛都弯了:“钟大人是户部巡官,主管税赋,不是有权随时巡查吗?”
钟启方听了这话,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掉,早知道他应该老老实实躲在人后头的!
“是这样吧,钟大人?”李允堂再问。
钟启方躬下身子,低声道:“是。”
“嗯。”李允堂满意地点点头,让秦主薄领着去了迎春坞,然后对青禾说:“去敲门,跟里头的人说,户部巡官来临查了。”
迎春坞的门房被交待过,吴亲王带人来,就怎么也不要开门,他一个扶风总不好意思硬闯吧?可谁知,敲门的人说,是户部巡官来了。门房大爷着实愣了愣,户部巡官来巡查,倒是不能不开门的。
青禾在外头悠悠地说:“巡官大人例行公事来巡查,若是不开门,妨碍了赋税的征收,按规矩要怎么处置来着?”
历朝历代对赋税这块的规定都很严格,赋税征收是国家正常运行的根基,想来谁敢不重视?处罚又怎么会轻?
门房一听这话,赶紧开了门。上头只交待了吴亲王不放进来,没说户部巡官不让进不是?
李允堂让钟启方走在前头先进去,自己跟在后头只当是陪同。
进了迎春坞,穿过一个精致的小庭院,就来到大厅,大厅里墙壁上挂的花雕都是贴了金箔的,想来晚上灯一点,要亮瞎眼了!
“到底是京城排名第一的老牌青-楼,金碧辉煌,比皇上住的地儿还要奢华。”李允堂不禁感叹。
老-鸨于妈妈听门房说户部巡官来了,还在纳闷呢,走进大厅就听见李允堂说了这么一句,顿时明白了。
“哎哟,瞧瞧这是谁来了!”于妈妈还不见人,嗓门先亮出来了。
李允堂笑道:“是户部巡官钟大人来了。”
钟大人站在前面十分尴尬,他逢年过节的,可没少拿迎春坞的银票啊。
于妈妈看看钟大人,再看李允堂的气度和他身上穿的紫色亲王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钟大人好,快请进来坐。”于妈妈只当不知李允堂。
但钟大人不能当不知,硬着头皮给于妈妈介绍说:“这位是吴亲王。”
“哎呀,我就说呢,怎么这位爷一看就仪表堂堂风姿不凡,原来是吴亲王!”于妈妈也是个机灵人,对跟在身后的婆子说,“快去湖中亭备酒。”
李允堂摇头道:“大下午的不喝酒。”
于妈妈赔笑:“好好好,备茶!”
李允堂背着手走了几步,说:“能带着本王先到处看看吗?”
“当然可以!”于妈妈赶紧说。她心想只要不开口要钱,逛逛打什么紧?
要说芳锦院的古董名画是不少,可她们这迎春坞里的文物珍品更多啊!
李允堂走到一副《乐山夫人春游图》面前停下,问秦主薄:“这个,谁画的?”
秦主薄一瞧,道:“呀,是春秋时期的张东良!”
李允堂点头,笑道:“好东西啊,真是好东西。”
于妈妈心里一咯噔,赶紧道:“赝品,这是赝品!王爷要是喜欢,要多少有多少呢。”
作者有话要说: 于妈妈在为自己挖坑啊
☆、自己挖坑自己跳
19.
李允堂点头,“噢,赝品啊。”
“是啊是啊!”于妈妈笑得脸有点疼。
李允堂继续往前走,指着一个放在柜子里的黄玉默面纹盖瓶说:“这个瞧着不错。”
于妈妈更是笑得疲惫了,“就是瞧着好看,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
“真不值钱?”李允堂笑问。
于妈妈确定地说:“不值钱!”然后顺便说,“哎呀我们都是小本经营,不过就是瞧着客人喜欢,附庸风雅罢了,哪有那么多钱弄真品在这儿?眼看着下半年的赋税还有两个月就要缴了,都瞅着怎么办哟!”
于妈妈皱紧了眉头,弄得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似的,还跟钟大人搭腔,“钟大人您是知道的吧,上半年的税赋我们都缴得很吃力,拖了个把月才缴上的呢,眼下是真的没钱了哎。”
李允堂笑了笑,也不说话,只道:“走,喝杯茶去。”
月牙湖说是湖,只是就跟大户人家家中的观景池差不多。迎春坞围了半个湖,搭了座九曲桥,又沿湖弄了好多个小亭子,下午时分阳光正好,看起来湖面波光粼粼,亭子连城一排,风景真是不错,当然也少不了漂亮姑娘泡茶作陪。
李允堂招呼钟启方、秦主薄、青禾一起坐下来喝了茶,意兴阑珊。李允堂也不多说话,喝着茶,兀自看风景,于妈妈跟姑娘们热热闹闹地陪聊,只是各怀心事,茶也喝不出什么兴致来。
等茶喝得差不多了,李允堂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本王呢,要跟你迎春坞收点银子。”
来了来了!于妈妈脸色大变,赶紧道:“吴亲王,我们小店真的……”
李允堂抬手阻止了她的话,笑道:“本王知道你们有困难。”
“是啊是啊!”于妈妈点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李允堂又笑,“连花瓶,名画啥的都挂不起正品,只能用赝品,是吧?”
“是啊是啊!”于妈妈继续点头。
“所以呀,本王不跟你们要银子了。”李允堂一副大度的模样,还没等于妈妈喘口气,又道,“本王瞧着你们外头那些赝品真是不错,都卖给本王吧。”
“啊?!”于妈妈顿时脸都白了。
李允堂对青禾道:“你去,把外头的衙役叫进来搬东西。你素来知道本王的喜好,挑我喜欢的搬。”
“是。”青禾多机灵啊,哪能不明白?他从小在皇宫长大,好东西见得真是不少,外头那些字画物件,值不值钱一看就知道。就算是看不出来值不值钱的,统统搬走就是。
“王爷!”于妈妈惊呼。
李允堂拦住青禾道:“让衙役们小心些,咱不是拆人家的台,就是客客气气跟人家买东西,可别弄坏了人家东西。”
见于妈妈又要说话,李允堂指着一名陪聊天的姑娘,对青禾说:“你带上这位姑娘一起去吧,免得跟里头的姑娘婆子们起冲突,到底咱们的衙役人高马大,让她们受惊了可不好。”
“哎——”于妈妈是真慌了,却被李允堂一把拉住,坐了下来。